第二百九十一章 须弥法骨,斗战胜佛体(1 / 2)

寒风之中,君臣相对。

辽阔高远的皇宫下,蟠龙袍与白蟒衣,并肩立足于那片白茫茫的雪地。

作为内侍的陈规,与几个提着暖炉、打着大伞的小太监。

相隔百步左右,遥遥跟在后头。

风声呼啸,寒气汹涌,吞没两人的言谈。

虽然他们并不清楚,太子殿下和纪千户究竟谈了什么。

但长年厮混于深宫的那份敏锐嗅觉,却让这些最擅长捕风捉影的宦官迅速抓住要点。

两人如此亲近,如此和睦,可见圣卷之隆。

若无意外,若不夭折。

这位刚刚获封千户,御赐蟒纹,声势无两的纪九郎。

以后恐怕就是深受东宫看重的大红人,与姜赢武、王中道那两位天之骄子地位等同。

“再给上十年、二十年的时间积累突破,

北镇抚司的指挥使之位,黑龙台的督主,都是唾手可得。”

陈规低眉顺眼,双手笼在袖中,心中思潮起伏。

他极少见到太子殿下,如此明显欣赏某个英杰奇才。

即便是姜赢武那样上应天星的超拔之辈,照样送到真武山砥砺锋芒,磨掉盛气。

王中道更被丢进飞熊卫军,几次险死还生,身受重伤,经受血火淬炼。

“感觉,殿下对待纪九郎,似乎有些不一样。”

陈规从入宫之始,就被调到太子白含章的身边,负责照顾饮食起居。

不敢说完全能够猜透这位景朝储君,但也揣摩得出两三成。

呜呜,呜呜呜!

冷风一卷,棉絮似的飘雪洋洋洒洒。

彷佛大团鹅毛,落在纪渊的肩头,倏地融化殆尽。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感慨于那道【群龙舞首】命格,果然没有错谬。

白含章的心气之高,果真远胜于几位藩王。

群臣有私,本宫无私,这一句话无异于惊雷落地。

不仅是太子殿下表明心迹,也代表着对方藏于胸中的大宏愿。

“道有阴阳,人心亦如此。

天地以不自生而得长久,圣人以至公无私得大道。

白含章坦言自己没有私欲之心,以此统率群臣,治理皇朝,这是实话。

因为他想要的,并非一世之名,而是……万世之功。”

纪渊低头思忖,精神冥冥,好像隐约触及到这位储君的深沉心思。

“都说五龙同朝,圣人是真龙,太子也是真龙。

难道燕王、怀王、宁王,都会是?

这得多大的气运,多厚的气数?

才能从一朝,一代,蕴育五位真龙?!”

“纪九郎,你怎么不说话?”

白含章仰头望天,凝练真罡的雄厚血气。

使他身着单衣,也感受不到半点寒意。

丝丝缕缕的冷气飘荡,还未近身就被驱散开来。

“殿下字字珠玑,发人深省。

臣在反复琢磨其中的意味,时刻用来自勉。”

纪渊故作沉吟,装模作样回答道。

“拍马屁时的纪九郎,远比不懂规矩的纪九郎,更加面目可憎!”

白含章低声笑骂一句,他左右环顾,挥手让那群跟着的内侍宦官转过身去。

等到照做之后,便就不顾太子的威仪,抬脚踹向张口就来的纪渊。

“殿下,君子动口不动手,这要给宫人看到,有失体面。

再说了,堂堂一朝储君、四境高手,偷袭人臣。

倘若传出去,也太不像话了。”

纪渊反应也快,身子微微一晃,连忙闪开这一脚。

他这身白蟒飞鱼服,可不能沾上半点的污泥,否则难洗。

“你还好意思自称人臣?哪里有丝毫的上下尊卑之心?

换成朝堂上的任意一位,他们都不会躲开。”

白含章泄愤未果,轻咳两声。

掸了掸蟠龙袍,重新恢复庄重的储君气度。

他一手扶住腰间的玉带,一手负在身后,脚步从容行于雪中。

“东宫有辽东四位武侯、八大骁将的密档,之后也记得带上。

他们长年扎根边关,气候已成,你要撼动他们的根基,并不容易。

狗急了会跳墙,这帮跋扈的匹夫一旦走入绝境,未必不会痛下杀手。

因此,你能镇得住场面,自然最好。

可若压不服四侯八将,那就留些转圜余地,免得坏了自己的性命。

反正,本宫已经等了二十年,也不急于一时建功。”

纪渊微微颔首,示意明白分寸。

都说山高皇帝远,辽东那个地方。

军寨林立,响马众多,与中枢大不相同。

想要站得住脚,不止是靠山得硬。

如果纪渊打着东宫的旗号,也许那些辽东武人表面会卖几分面子。

但真正做起事来,一样是处处掣肘,阳奉阴违,难以施展拳脚。

不多时,白含章与纪渊终于来到长阳宫,绕过那方九龙影壁,步入室内。

热力升腾,笼罩全身各处,瞬间就变得温暖如春。

“如何?这可不是耗费木炭无数铺就的地龙。”

白含章脱去外袍,靠进红木圈椅,轻声笑道:

“几个月前,天工院的一个匠人生出奇思妙想。

用道门的风符、火符,制出融融暖气,再铺设密布管道。

一日之用,也就三张符,加上其他稿费,拢共一百八十银子。

长远来看,比烧炭取暖划得来。

虽然目前平头百姓还用不起,但那些勋贵王公必然喜欢。

本宫将它的专营之权卖给通宝钱庄,做了一笔不错的生意,也算充实内库了。

等到这个行业在大名府铺开,那些商贾必定想方设法降低本钱,提高盈利。

三五年后,也许大多数人就能用上此物。”

纪渊眸光闪烁,盯着滔滔不绝的白含章。

似是有些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

“殿下可知……奇变偶不变。”

后者不由愣住,眉头微皱问道:

“这是对联?你在考本宫?”

纪渊脸色不变,郑重点头道:

“嗯,偶然听到的对联,知道殿下文华天成,所以多嘴一句。”

白含章连暖气、国企、专营权这些都捣鼓出来了,委实是让他吃了一惊。

不过,还好这位太子殿下没有对出来,证明并非老乡。

“棋变鸥补边?好古怪的上联。

是缺字联?还是拆字联?下联又是什么?你写来看看。”

白含章立刻来了兴致,继续问道。

“这是上联,下联忘了。”

纪渊用手蘸杯中茶水,随意写了出来。

“有些不通,容本宫仔细想想。”

白含章复又咀嚼几遍,似乎没能理解意思。

连后来用膳,都显得心不在焉。

“没想到太子殿下也有这么重的胜负心……宫中的御膳,真不错。”

纪渊则下快如飞,大快朵颐、

好似风卷残云,顷刻就把酒肉饭菜扫荡一空。

吃饱喝足后,他没有继续逗留宫中。

领了辽东边关的几份密档,就随着内侍陈规通过几道宫禁,离开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