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琉却怔怔地望着远处阁主庭院的方向,那里的一切灯火皆为她而亮。
曾几何时,那书案前的静坐之人还是他父亲顾闻挚。
他从小在祖父顾樾身边受教,若不是随叔父赶回家乡见母亲最后一面,若不是叔父途中感染恶疾去世,若不是他急着赶回弦月山庄找到父亲,也不会在朔安城郊碰到江柒落,更不会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身死于她的剑下。
两年光景随风而逝,他以江琉的身份蛰伏山庄也已几百日夜,他早慧所以自负,以为在江柒落身边示弱乖巧便可以一直跟着她,进而识出她的软肋与缺陷,可两年光景过去了,这个女人于他而言却不再只有杀父仇人这一重身份。
姜寂初看着江琉有些心不在焉,以为是自己方才所言有些偏颇之意,“江琉,你在想什么?”
江琉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再次失态了,于是站起身拱了拱手向后退了两步说道:“我只是,在思索阁主传授的剑法,有些剑招变化灵活巧妙,对手往往极难承接,可见并不是江湖上常见招数。”
“你勤思是好事,但不用那么纠结,古今的剑法有很多,有些也算得上简单易懂,就好比你平日里跟随他们下山所见的江湖剑招,有些若练好了威力也不小,可那些都不能做到将剑招与内力完好契合,人剑合一更是不可能。”
江琉眼前一亮,说道:“我明白了,阁主所授的剑法,虽看起来轻巧,远不如那些招式有威力,而且每每练习皆进展缓慢,但随着持剑人内力的提升,剑招所及深度层级也会逐渐加深。”
姜寂初的眼中此刻显现出的尽是赞许之意,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从只会简单的拳脚到如今对能够高深剑法逐层剖析,他对于剑法领悟力远胜同龄人许多,她因此而坚信,有朝一日,江湖迟早有这个少年的一席之地。
她继续指点道:“这套剑法的招式虽表面上环环相扣但练熟之后便可随意拆解迎敌,使得过招时不会拘于招式所限,你该知道,有些旁门左道的剑法若刻意练习,迎敌时难免被剑招牵着走,甚至人被剑所控。而这套剑法,若能炼至登峰造极的境界,便是手中有剑似无剑,无剑胜有剑,这便是人剑合一的境界了,胜过那些凶狠的招式千倍万倍,你可懂了?”
江琉从未想过她对自己竟然有如此期许,他已经感知到,她于自己而言更像是一位良师,一位能够带他拨云见雾为他指点迷津的领路人。
况且这两年来,他学到的岂止武功,鸿儒经典,书画棋艺,经商之法,管理之道,她能教的早已倾囊相授,可他,却不知道能用什么来报答她的教导之恩,只得再度行礼道:“谢阁主栽培。”
姜寂初却是早已习惯他对她的日渐疏远,走出两步后,又犹豫着停了下来,嘱咐道:“江琉,你记住,江湖中人最应当守住的是一份情义,这便是我对你最大的期望。”
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他沉重的叹气亦随之深深埋进了夜色中。
拾起剑重新练习,他并不知道这个剑法的名字,也不知道这个剑法的渊源。
他只知道,她不会害他。
可他亦不愿看到有朝一日,自己手中的这把冷剑指向她,更不愿意看到她对他的失望,就像她不愿看到他的背弃一样,至于报仇,他只知道自己不会因为她的教导而全然放弃,但也不会因为仇恨而辜负她对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