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此,自今日相见那一眼起,他便从未质疑过凌靖寒的身份。
“贺兰师姐恪守行医之仁,我不相信她会毫无根据的毒杀百姓,这必有蹊跷。”刘闻犹豫再三,终于决定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栾城隶属严州,当年发病之时,没有人意识到这会是一场灾难,等到府衙接到民间医家的通报意识过来的时候,疫毒已成倍蔓延。层层上报的文书先送翟郡,随后临近郡县很快派来医官和其余人手,但已经晚了。此等加急的折子直送帝都,十日内必回,可比太医署先到一步的,却是严州营的几千官兵。那时严州营还隶属东境军,主将华长亭假奉圣诏,将城内医者强制调走,并下令闭城,任何人不得进出,硬生生逼死了里面十之八九的百姓。”
“前辈是说,我母妃与华长亭勾结,残害栾城百姓?”
“殿下别忘了,当年天子最深恶痛绝的时疫致使栾城夕氏尽灭,温誉皇后因此薨逝......无论如何,是贺兰氏与栾城夕氏的私怨也好,还是南疆王怨恨夕氏也罢,灾祸已然酿成。至于华长亭,目前还没有人知道他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你我还需仔细探查。”
凌靖寒听罢一语不发,只剩叹气,他并不知道身为人子该如何评判母亲所为,可心里却明白如此罪过诛杀九族都不为过,仅幽禁数年已是那位天子最仁慈的决断了。
思及严州营乃军中之地,他也不便逗留太久以防遭人生疑。辞别刘闻后,他策马一路朝着文城梓山的方向奔去,其实他自多天前便有惴惴不安的感觉,每每夜里辗转反侧,却始终不知这种感觉源自于何?回到庭鉴司,立刻有人上前禀报犯人贺兰旋去世,他顿时便觉胸中似有千斤巨石强压,连口气都喘不上来,面如白纸一般,突觉喉咙泛起咸腥,回过神来才知唇边已有血迹渗出。
“执事大人1下属见状也吓到了,赶紧跑上前来扶他,怎知却被他一把推开。
“准备笔墨,上呈如实禀报陛下。”凌靖寒擦掉唇边血迹,朝向幽狱每迈出一步便觉腿如灌铅,直至亲眼见到他母亲安详睡去的面容时,他却依旧怔愣了半霎。
落泪时都泛着苦笑,如今还能有什么可挽回的呢?罢了,至少母亲走的安详。
自庭鉴司亡故的囚犯皆要按规矩处置,他继而便觉羞愧无颜,身为人子,亡母故去,他却不能公然设祭,甚至不能为她戴孝,还要一笔一划书写丧报上呈给他的父亲,等待着主人的裁决。
他伏跪在地,双眸湿冷而不知在想着什么,末了,嘴角竟渐渐扬起了笑,那笑里泛着苦涩,继而却染上了些轻蔑,在那轻蔑的笑容里,竟带着从未有过的猖狂,猖狂到再也无需惧怕天子之威。
规矩?时至今日他还要规矩作甚!
当年陛下不就是以他母亲的生死来逼迫于他吗?逼着他成为大熙最有力的一柄剑。
如今,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已然故去,试问,他还有什么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