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靖毅无奈之下知道多说无用,只得摆了摆手说道:“算了,你走吧。”
山下像是一朵绽放的焰红之花,妖娆的不可一世。
冲出火海的人仓皇窜逃,有人跑得太急,跌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想要回北漠军营。
在一片混乱与黑暗之中,一位蒙面的人悄无声息地混进了金殖部的逃命队伍中,他一掌将金摩从马背上逼了下来,看着他摔下来滚进身下烟尘四起的黄土之中。
紧接着一把利剑刺进了金摩的心脏,金摩单膝跪在地上还妄图与此人做最后的搏斗,但是一切都太晚了,尚未坐上的王座,那个高高在上的影子在他的脑海之中越来越模糊。
山下的火烧了一天一夜,后来金殖粮仓燃起的大火更是烧了整整三天。
直到另一场大雪飘下,彻彻底底覆盖了人间这场不堪入目的焦尸残体的画面。
等不到期待的天明,一场乱世千军万马的输赢,时刻悲吟着冬时之殇。
十一月十六的深夜,距离桦州百里之外的竹苏却死寂一般幽静,下了一场盛大而绝美的飞雪。
风烟俱净,庄严肃穆,如此空茫寂寥的夜晚,原来游走在林间的色与光,只剩夜幕的苍凉。
江柒落独自走上茗山峰顶,风雪中,泣血般的红梅更衬她冰肌玉滑的雪肤,她就站在断崖的梅林尽头,隔着漫天飞雪与北境风沙遥遥相望。
有人告诉她,这里是东陆距离星河最近的地方。
白衣素服的她手中拿着一个白瓷净瓶,那上面还点染着一根青黛色的竹子,她将净瓶里的粉末一点点倒在手心里,向身前的深渊抛洒出,伴着凛冽的寒风和微弱的星光,她看着自己哥哥的骨灰消散离去。
断崖下是山涧,由云端至谷底,飘到人们不知道的地方去,也许是镇子,也许是另一个山涧,或者是终结在戈壁。
风雪的呼啸声在耳畔回响,伴随着,身后刹那间响起了拔剑的声音。
江柒落转过身来看着伫立在自己面前的八个黑衣人,不禁微微蹙了蹙眉。
“惊扰姑娘雅兴,请问,姑娘可是朔安城的姜寂初?”
说话的人右手持剑,剑柄上镶刻的红玉在如此微弱的光亮之下,反射出的光好巧不巧的落入了江柒落的眼中,她冷哼道:“家兄大丧,弦月山庄一贯如此没规没矩吗?”
“山庄只是做生意的,我们也是依照雇主之命行事,姑娘见谅。”他拱了拱手,以示恭敬。
“这里的红梅种之不易,我随你们下山。”她是个惜花之人。
谁知话音刚落,八名杀手同时拔剑的声音实在整齐响亮,剑尖闪着寒光一个个朝她刺过来,可她身上并无手持的武器,只能用掌力将手上的白瓷净瓶震碎,起落之间瓷片划过来者的脖子,却也在她自己的手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血痕。
地上的血越来越多,碎瓷片在她掌心留下了深深的伤痕,一滴两滴三滴四滴......
红色的血在白瓷上显得格外明显,已经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她自己的,飞起着,溅落着,点在她素服上,犹如瞬间刺上了朵朵盛放的红梅,以刀光剑影做配,酿出了这幅绝世的红梅滴血之景。
江柒落夺了他们的剑,握剑的手紧了紧,抵着梅树,狠狠劈过身前的梅枝,剑气伴着飞旋的红梅花瓣扫向他们,梅花落身,敌人深受剑气,脖颈处留下了一处触目惊心的剑伤。
她内力净纯,身形端稳,可剑术却极其卓绝阴狠,见血封喉,剑气所指扫过之处寒意逼人。
名动天下的竹苏剑法,其剑招十七寂杀的最后一式杀招,名唤苍冥祭月。
杀招之后,梅林中躺着八具无名的黑衣尸体。
江柒落跪坐在地,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她努力地要擦掉上面的鲜血,抹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擦不掉,滴下的泪流进了手心的伤口,痛得让她咬紧了嘴唇。
血腥味弥漫着整个梅林,她忍不住想要作呕。
这就是杀人的感觉,这就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滋味,是一辈子也不会忘掉的痛苦。
红梅之外,万千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或许能掩盖住她倾泻而出的眼泪和几近崩溃的哭声。
这一年的竹苏红梅,红的格外妖丽,以致于他上山的时候就发觉了异样,直到临近梅林,梅香中依旧染着刺鼻的血腥味,他还看见一个姑娘远远地跌坐在梅树下,不禁走上前去一探究竟。
“姑娘节哀,怀远将军是为了我大熙百姓。”他以玄布蒙面,声音很冷。
扶起她的时候,无意之中碰到了她的手,冰凉的简直没了温度,再看她全然失了血色的脸颊,他暗吸一口冷气,意识到自己今夜的任务竟然是这样的一位姑娘。
她抬起头借着淡淡的星光,勉强看清了他的眉眼,淡淡地说道:“你也是来杀我的?”
“是。”他手中的幽光冷剑,弹指间便能取她性命。
江柒落已经身受重伤,她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冷笑道:“人活着不容易,死却很容易......”
手起剑落,他望着落雪纷繁而至漫天飘落,低眸望着倒在地上的姑娘,叹了口气。
“柒落1只听一声嘶叫,盛纹姗被一片红色的雪狠狠地揪住了心,她跑上前来跪着抱住了江柒落,双眼通红地盯着他,极为不甘地咬牙说道:“是你害的她?”
他不顾那束恨意的眼神,只冷冷地说道:“若还想救她,就别废话。”
“你既想杀她,又何必假惺惺?”盛纹姗看着怀中人墨发凌乱,手心血痕,微弱的脉象昭示着她有可能彻底停止呼吸不再醒来。
“若还能救活,你最好劝她,此生不要再回东陆。”他低头看了一眼,那苍白的脸已无血色,血不断流着,无时不在浸染衣襟以及身下白雪,雪化后就成了向前汇流的血溪,冷艳到了极致。
收回恻隐的眸光,他说道:“否则,我第二次见她的时候,她就会真的没命了。”
他说完后便收了剑,只身踏进风雪中,踩着斑斑血迹消失在了梅林尽头。
盛纹姗看着那背影,却只觉得四周的空气开始变得稀薄,呼气都变得困难起来。
月色难初,昔人不再,江柒落闭上眼睛的前一刻也曾怔怔望着十里飞雪,任其寂寂地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