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张招娣打开箱子,把自己给大家买的羽绒服拿出来。
之前小琴看到苏以沫身上的羽绒服,羡慕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听到自己也有新衣服,两只眼睛顿时亮起来。小亮和小华同样期待着自己的新衣服。
张招娣给三个孩子发完,示意他们换上。她对自己的女儿还是偏心的。给闺女买的是今年最流行的新款,给三个外甥买的是去年的老款。不过小琴三人从来没穿过羽绒服,穿上身,爱惜得不行,刚刚还跑来跑去,这会儿穿上新衣服,怕把衣服弄脏,站在原地爱惜地摸了又摸。
苏爱红有些羞愧,“这也太破费了。我都没给小沫买呢。”
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苏以沫,就当是见面礼了。
苏以沫愣了愣,看向妈妈,张招娣冲她点了下头,她这才接下。
发完三个孩子,又给公婆各发一件。
苏爷爷和苏奶奶都有些惊讶,之前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现在居然给他们送新衣服,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
苏爱国笑呵呵地,示意爸妈试穿一下。
苏爷爷和苏奶奶也没客气,他们本来就是长辈,穿儿媳买的新衣服怎么了?
不过这衣服买的有点大,苏爷爷也没说什么,农村人都是买大不买小,衣服大了,往里再套几件就是了。
张招娣看着公婆欢喜的模样,眼里笑意渐浓。等着吧,明天她就去村里洗白,她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好意思说她和男人不孝顺。
正所谓“大年初一,骡马闲一”,意思这天什么活都不用干,只要吃吃睡睡玩玩,开开心心就行。
村民早上起来就开始贴对联,到了饭点,放鞭炮。
吃完饭,要么待在家看电视,要么去村口溜达,跟回乡的父老乡亲唠唠嗑。
苏爱国很外没回来,别人看到他都是一脸新奇纷纷上前打招呼,张招娣跟在丈夫身边,免不了被询问。
村里人大多数都没出过远门,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县城。他们了解外界的渠道是通过报纸、广播和电视。
报纸是偶尔传阅,电视只有村长一家有,村口的喇叭倒是天天响,但播报内容非常局限。
鹏城离这儿相隔甚远,他们只听说鹏城发展很快,具体快到什么样,却是不清楚。
他们聊得热火朝天,苏以沫也没闲着,她拿着刚买的炮仗在旁边玩耍。
大年初一不兴走亲戚,所以小亮三人没有过来。不过也不妨碍苏以沫找到乐子,村里小朋友看到她有炮仗,争着抢着跟她玩。
苏以沫不是吝啬的人,给他们每人发了一颗糖,这些小孩就以她马首是瞻,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苏爱国见女儿玩得挺好,立时放了心。来的时候,他还担心女儿不习惯老家这边的气候,会吵着闹着回家。没想到女儿适应得挺好。
就在这时,又有人凑过来跟他打招呼,“爱国,好几年没来,不习惯了吧?”
苏爱国看向来人,笑得拘谨,“还成。老家还是老样子。就是鹏城冬天短,也不太冷,我担心孩子太小,不习惯咱们老家的天气。”
他一说,大家都好奇鹏城的气候,苏爱国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得知鹏城冬天最低温度只有5度,连冰都没有,大伙听了阵阵惊奇,又追问许多鹏城的事。
苏爱国一五一十回答。
等大家问够了,有人劝苏爱国以后有机会也带父母去鹏城见世面,“你爸妈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你可得好好孝顺啊。”
这样的话,苏爱国自打回来后,几乎每个人都对他说过,他神色自如点点头,“会的。”
张招娣听到这话,猜到这些人的潜台词,不就是说他们不孝吗?他们不在家,公婆在村民面前肯定编排他们不孝呢。太可恶了。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就在这时,有个大娘从道路尽头拐过来,看到苏爱国和张招娣两口子,顿时阴阳怪气起来,“哟?你们两口子在鹏城发了大财,舍得回来啦?”
张招娣已经不记得这人是谁,苏爱国却有印象,她是村里的大娘,为人刻薄,言语尖酸,生的两个儿子都不怎么孝顺。听说今年过年,两个儿子又没有回来。估计也是怕了她的脾气。
大概是同病相怜,这人跟她妈关系最好,两人经常一块赶集。
张招娣见她不善,也不跟她客气,笑眯眯打招呼,“哟,栓子妈,你家栓子、柱子又没回来啊?”
栓子妈脸色难看几分,骂骂咧咧,“生他们有什么用。一堆讨债鬼,每年回来都要惹我生气,我就跟他们说再惹我生气就别回来了。不回来拉倒,我懒得看他们。”
这是死要面子呢。谁不知道栓子和柱子不回来是怕被骂。大伙也就是笑笑,心里想法各异。
父母辈的认为孩子栓子和柱子不孝,一把屎一把尿将他们拉扯大,也给娶媳妇了。他们半点不记得好,全记得嘴坏。这不是不孝,是什么?
孩子辈的则持相反的态度,他们认为栓子娘嘴太坏,两个孩子也是伤透心,才不肯回来。
不过心里怎么想,大家当面不会说。
他们不说,但栓子妈却不放过这个好机会。她没机会批评自己的儿子,难道还不能骂骂另一个狼心狗肺的苏爱国吗?也算是给她的好姐妹出气。
于是栓子妈又拿枪带棒说苏爱国不孝,“当初你被亲生父母扔在医院垃圾筒里,是你爹娘好心好意将你拉扯大。你呢?去鹏城打工,好几年才回来。你对得起他们吗?谁家孩子像你这样不孝……”
她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其他人脸色都变了。心里都想你算老几啊,当着面你就骂人家不孝。
苏爱国被人当面骂,脸色一僵。
其他人担心大过年打起来,赶紧打圆场,“大过年的,您这是干什么?爱国这不是回来了吗?”
这话听着像是在劝,其实不就是肯定苏爱国真的不孝吗?明着劝诫实则坐实了他不孝的罪名。
苏爱国抿了抿唇,按照回来之前媳妇教的说辞,“我们不回来,也是没办法。到了年底,工厂加班。我待的又是国企,请假太多那要是被辞退的。”
这话半真半假,但这些村民却是信了。为国家工作肯定要严格一点。要不然待遇凭啥这么好?
张招娣见丈夫囫囵着说完,相当配合从兜里掏了汇款单,然后一一亮给他们看。
农村人的收入大多数来自于地里的粮食。粮价又便宜,一年也就能落下两三百的结余。大家也都知足了,毕竟现在的日子可比以前好过。
但是当他们看到张招娣的汇款单,一个个羡慕得眼珠子都快下来了。
七十年代有过扫盲班,这些人识字率也许不高,但是最基本的阿拉伯数字和苏富贵这个名字还是认得的。
国企工厂发工资很固定,机械厂都是二十号发工资,汇款单的日期都是二十号。
张招娣从兜里掏出三四十张汇款单,上面的日期都是二十号。汇款数额有多有少,但是没有低于一百的。
如果按一百来算,一年就是1200,比一家人种五亩地的盈余都多。
而且苏富贵两口子没有额外花销,两人既不生病,也没有负担,这些钱属于净得。
孩子都孝顺成这样了,他们两口子还在村里散步苏爱国不孝的消息。这还要怎么不孝?
众人八卦心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交汇,有人等不及追问张招娣,“你婆婆不是说,之前你打电话过来,不打算给他们汇钱了吗?这怎么又汇钱呢?”
张招娣心里暗骂老妖婆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叹了口气,“没有。结婚后,我跟着爱国去鹏城,那时候我没有工作,又怀了孩子,公婆让我们把工资都寄给他们。结婚前都是这么干的。但是我肚子里的孩子要养活,所以我就跟他们商量只寄一半回来。他们就把我骂了一通,说我没良心。天地良心,我再怎么孝顺,也不能饿死我自己和我肚子里的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