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招娣倒是没问过莲花小区的租价,“那边是经济适用房,每月80应该够了。”
张语决定租经济适用房,“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挣钱,能省则省。”
张招娣对于她的选择半点不意外。当生存都成了问题,生活质量也就不再考虑范围内了。只是她难免有些唏嘘。之前整个家属区的人都巴着厂长一家。邓厂长走到哪,都有人跟他打招呼。可现在呢?门庭冷落。
张招娣在唏嘘的事情,苏以沫倒是没考虑,在她看来,工厂的赔偿和飞机空难赔偿款至少可以让他们家度过好几年。现在当务之急是邓厂长的心理问题。
虽说邓厂长因为挂念女儿重新打起精神。但也仅仅只是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每天躺在床上,连床都不下,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沉下去。
张语忙着赚钱,也没时间安慰他,唯一关注到他的只有邓舒月。
邓舒月迫不及待想快快长大,但她实在太小了,仅仅只有六岁,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帮助家里解决实际困难却是行不通。甚至她因为年纪小,不会安慰人,每次想安慰爸爸,最终都被邓厂长不耐烦打断。
她说的,邓厂长不爱听。
邓厂长想要一个人静静。但是邓舒月总会说些幼稚的话,他每次听到情绪就会变得暴躁易怒,一件微不可察的小事都能让他发火。
邓舒月每次都会被他吓哭,她甚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张语心疼女儿,只要她在家,夫妻俩总会吵架。
这时邓舒月就会被妈妈关到门外,她听到不少人在背后议论,她妈要不了多久就会跟她爸离婚。她每次听到都很心慌。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都是相对的。对于邓厂长来说,捡回一条命,他比许多人都幸运。但对张语来说,却并非如此。
结婚后,为了照顾,张语连工作都丢了。好不容易送走了婆婆,丈夫又出了事。现在要靠她一个人养家。她没有工作经验,大学学的专业知识已经全部忘光。赚的那点钱根本养不活家庭。
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他们只是夫妻关系。那句老话说的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
邻居言之凿凿,“你看张语和邓厂长最近总吵架,就能窥探一二。这两人走不长远啦。”
这些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街坊,他们多数都是看戏的心态,丝毫没有顾虑到小孩子的心情。苏以沫就是在这种氛围中,胆战心惊。
张语平时忙于工作,也没空理这些流言蜚语。她不在家时,怕丈夫发火,女儿会受委屈,就让女儿到苏家,跟苏以沫一块学习。
苏以沫回家后,都是先把作业写完,然后再研究棋谱。偶尔会去筒子楼跟人下棋。
邓舒月觉得下棋很有意思,跟着一块学。可是象棋不是那么好学的,不仅是她不识字,而且还考验人的逻辑思维能力。邓舒月只学了几天,就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她可能太急于求成,汉字都没认全,越学脑子越乱,偏偏她还硬撑着,非要学。
苏以沫见她学得吃力,主动叫停,“这个不适合你。你还是学别的吧。”
对她来说,象棋只是兴趣爱好。闲暇时玩玩可以,要是痴迷它,没那个必要。
邓舒月却很执拗,“不!我要学。我妈妈特别喜欢你。我想让她一直喜欢我。”
苏以沫猛地抬头打量她,这本是一句无心之语,但无疑泄露了她的内心,邓舒月其实害怕妈妈离开这个家吧?
邓舒月意思到自己说错话,小脸通红,垂头不语。
苏以沫却不打算放过她,试探问,“小月,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妈妈那么疼你,她当然会一直喜欢你。”
以她对张语的了解,就算张语选择跟邓厂长离婚,她也会带女儿一起走。怎么可能会将女儿留给生活不能自理的丈夫。
邓舒月垂头摆弄棋子,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声不吭,但是她睫毛颤抖。
苏以沫看出她有心事,主动打破她的疑虑,“我们可是好朋友啊,难道你连我也不信?”
邓舒月咬唇挣扎好半天,才告诉她一件事,“其实我爸出差之前,他就和我妈吵了一架。因为我妈卖气球回来晚了点,导致奶奶病情加重。我爸大发雷霆,我妈气急就要跟他说‘离婚’。”
这是苏以沫不知道的事。整栋筒子楼吵吵闹闹,没有哪家不吵架,尤其是孩子多,家里又有老人的家庭,吵架就更是家常便饭。像苏家这种几年才吵一回的人家都能评上模范家庭。
苏以沫其实能理解张语,为了照顾家庭辞去工作,辛辛苦苦照顾婆婆,只是疏忽一回就被丈夫责骂,心里肯定委屈。但是她同时也知道,“你妈不会跟你爸离婚的。”
邓舒月这些天一直在提心吊胆这件事,她不止一次听妈妈说,要不是因为爸爸会赚钱,妈妈早就想离婚了。可现在爸爸已经不会赚钱,妈妈是不是想离开他呢。现在小沫这么说,她有些糊涂了,“为什么?”
小孩子分不清大人哪句话是真,所以轻易相信,被骗多了,他们长了记性,才开始怀疑大人。苏以沫却已经是成年人,她把自己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如果你妈真想离婚,她就不管你爸了。她现在每顿饭都照常做给他吃。一次都没落。这就是证据。大人情绪上来,也会撒谎。咱们不要看他们说了什么,要看他们做了什么。”
邓舒月怔了怔,好像挺有道理。
只是不等她展颜欢笑,苏以沫下一句话就让她整个人僵住。
苏以沫叹了口气,“我觉得现在关键的不是你妈离不离婚。而是你爸。他整天躺在床上,你妈给他买的轮椅,也不见他用过。长此以往,身体会吃不消的。到那时,离不离婚都不重要了。”
苏以沫上辈子不是医生,她不太懂这方面,只稍微了解一些,截肢后,除了要吃药,还要定时按摩。天天躺在床上,肯定不行。而且听邓舒月说,邓厂长现在一天都讲不了三句话。情绪明显不对。
邓舒月差点被她吓哭,“那怎么办?”
她拽着苏以沫的手晃啊晃,“小沫,你这么聪明,你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苏以沫被她晃得脑壳疼,但又对她的依赖很受用,她可能有点好为人师的臭毛病。苏以沫暗暗唾弃自己。
她轻咳一声,松开邓舒月的手,“帮你可以。但是你得告诉我你爸擅长什么?”
一场空难,邓厂长失去的不仅仅是双腿,还有厂长的工作以及职位带给他的便利和虚荣心。双腿可以用轮椅替代,其他的就需要他自己重新挣回来了。
邓舒月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她爸是厂长,当然最擅长管人了,要不然还能擅长什么。
苏以沫抚了抚额,问一个六岁孩子这个问题,着实有些为难她了。
从邓舒月这边打听不到,她打算向爸妈打听,然后再出主意,于是她让邓舒月等两天。
邓舒月得了她的准信,一颗心落回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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