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黑暗中一条人影轻轻一晃,出现在她的面前,打开了大锁。
“守住门口,不要让人进来,我跟她聊聊!”
“是!”
铁门重新关上,一盏红灯伴着声声脚步,走向别院深处。
别院之内,天井之下,一个黑衣女子站得笔直,在黑暗中望着上方的天井,天井有光,但在这二月下旬,也只是一线星光,星光照不见她的脸,只能拖出她长长的倒影。
门口脚步传来,女子慢慢回头。
一日三餐,送饭的!
她的人生中,就只有这一日三餐的饮食,就只有这四面隔绝的囚笼,这样的囚笼,鸿影抬脚就可以出,但她不能出,因为爹爹说的一句话:如果你踏出这院子半步,你就是亲手杀掉镇北王府八百条性命的元凶!
脚步声渐近。
红色的灯笼也从远处而来。
鸿影突然一惊:“妹妹!”
来的人,不是每日都会见三次的杜娘,而是她的四妹:鸿叶!
红叶是四小姐的文名,她的本名其实也是鸿叶。
“姐姐,今日我来给你送饭!”鸿叶将饭菜从篮子里端了出来,分量是往日的两倍,摆在桌上,红色的灯笼也斜插于旁边的一棵树上,红色的光芒就照亮了两姐妹的脸。
两姐妹相貌完全不同。
鸿影虽然此刻无尽憔悴,但依然不掩她的英气勃勃。
而鸿叶,却真的如同一枚红叶,娇艳优雅,另有一幅书卷气。
“姐姐,我陪你吃饭!”
两姐妹同桌而食,吃完饭,喝点带来的茶,一如往日。
跟往日唯一的不同点就是,红叶没有收拾碗筷,起身离开,而是静静地看着姐姐:“姐姐,你憔悴了!”
“没有!”鸿影轻轻一笑,淡淡的笑容在她脸上,此刻依然有几分伤感。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鸿叶轻轻吟诵。
鸿影痴了,她手上的茶杯里,一点涟漪无声地扩散。
“姐姐,这首词好吗?”
鸿影慢慢抬手,茶杯挡住了自己的眼睛:“这是妹妹的新词吗?真是……真是好!”
“妹妹可没能耐写下这样的词!”鸿叶道:“这是大苍一人写下的,送给他的大哥和大嫂,知道他大哥是谁吗?……血雨关林铮!”
喀地一声,鸿影手中茶杯突然成了碎片,茶水湿了她的衣衫,但她恍若未觉,她的脸上泪水更多……
一年多了!
她离开血雨关已经一年多了!
她第一次收到来自万里之外的消息!
他的兄弟,写了一首词,这首一听她就想哭的词儿,写的是她!
林郎,林郎,你我都是痴儿女,你我也都是只影孤飞,千山暮雪……
“他来了!”鸿叶道。
鸿影霍然抬头:“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嘶哑了。
“姐姐别激动,林铮可没有来,来的是他兄弟,他说了,将在近日之内,邀一代词宗为他作保,代兄长向父王求亲!虽然眼前一切都未定,他也嘱咐过我,不要先声张,但妹妹不忍姐姐终日煎熬,还是告知姐姐。”
鸿影眼睛里的光芒点点熄灭。
意中人没有来,来的只是他的兄弟,他的兄弟林铮曾跟她提起过,说是侯府少有的读书人,文才不差,当日乡试摘了青色文坛,乃是曲州十秀之一,但林铮也告诉过她,这个兄弟有些迂腐。
今日前来,其实也是迂腐!
邀请一代词宗为他作保,但一代词宗何许人物?怎么可能听他的?
他只怕连词宗的面都见不上。
就算见上了,词宗怎么可能帮大苍之人保媒?要保也只会为河间王府保媒!
想得太天真了,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鸿叶轻轻叹口气:“这件事情要成功,难度极大,但是姐姐,他毕竟有此心意,纵然……纵然最终不成,他真的也已经尽了最大的力,姐姐之所托,绝非薄幸人!”
是啊,鸿影长长吐了口气……
妹妹说得是,单凭他跨越几万里来到南阳古国,面对完全看不到希望的局面,也在努力想办法,足见他的真诚!
此生有那三年与他相守,何等幸运?
哪怕此生不再相见,这人世间的一番行走,也并非一无所得……
两姐妹打开心胸,相谈甚久,直到午夜……
而金岩寺中,林苏睁开了眼睛……
他旁边,李归涵目光投了过来:“昨晚是这个时候发作的,但今夜,没有动静,莫非你早上的一番话,真的打开了他的心结?”
“好,你继续监视,看他今夜是否全程无异常。我睡觉!”
“哎哎,你睡觉,让我熬夜搞监视?象话不?”
林苏一只眼睛睁开:“那换下,你睡觉,我来搞监视……”
“才不信任你!”李归涵很警觉:“我要是将玉蝉交给你,你肯定又拿去看人家洗澡……”
啪!林苏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所以说嘛,你加班就是自找的!”
睡了。
一夜无话。
一夜也无异常。
四个高僧守在右侧僧房,那个白衣和尚静静地打坐,没有任何变化,直到天明,四个高僧齐声诵一声佛号,去了偏房,全都有了喜色。
往日慧心到得午夜,都会发作,整整十年了,无一例外,但昨夜,居然平静了,看来,他的玄关终于还是渡过去了。
清晨,林苏漫步出了禅房,走过佛堂前,那个慧静依旧在扫落叶。
看到他也依旧单掌当胸,道一声:“施主早安!”
林苏从他身边经过,到了右侧,那个小和尚坐在台头上念经,他的脑袋在初升阳光照耀下,亮得象是院子里的太阳能路灯。
林苏轻轻推开禅门,里面的那个白衣和尚眼睛睁开,眼中隐有笑意:“施主今日又来论佛了?”
林苏在他面前坐下:“不是!只是来更正我昨日的一个错误!”
“施主请讲!”和尚将面前的茶壶提起,给他倒了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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