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车轱辘碾过不平的地面，连带着车里的人也跟着轻轻摇晃。</p>

苏容妘因裴涿邂这句问，面上的笑也慢慢收敛了回来。</p>

她怕最后在他口中落下一句小人得志，便即刻正色起来，低声去问宣穆：“卢先生叫你进去做什么？”</p>

宣穆道：“是裴姨夫把我昨日写的赋文给卢先生看了，先生很喜欢，这才见了我，还问了我好些学问上的事，虽有些诗文答不上来，但他并没有生气，还说我是未雕璞玉，让我过两日一同去书院读书呢。”</p>

这算是个十足的好消息了，苏容妘唇角的笑压不住，当即夸了宣穆几句。</p>

温柔中透着欣喜的声音传到了裴涿邂耳中，再次将他眸光吸引了过去。</p>

面前人眉眼弯弯，只望一眼便似潺潺春水向他涌来，荡漾过四肢百骸，叫他捏着茶杯的指尖有一瞬的轻颤。</p>

裴涿邂喉结动了动，沉声道：“卢先生是个文痴，人情世故入不得他的眼，这才叫手下之人有了狐假虎威的机会，宣穆，即便是幸得良师，也要会分辨对错，不能照本宣科，任由他教什么你便听什么，求学之路尚远，亦不能厚此薄彼。”</p>

宣穆一脸认真，对着他颔首应是。</p>

苏容妘也坐得直了直，心里竟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稳。</p>

此前她一个人带着宣穆漂泊无依，饥一顿饱一顿是常事，她从不敢去想以后，一个似野草般长大的孩子，日后在这种世道下该如何生活。</p>

可如今不同了，宣穆的路被铺的又长又直，叫她有了对日后的盼头，竟是第一次觉得，入京都也是有好处的，她残命一条，受些屈辱便能为宣穆换来明亮前路，也算是值了。</p>

回裴府之前，马车还去了几家书画铺子，为宣穆买了些笔墨纸砚，还是裴涿邂出的银钱。</p>

他选的文房四宝皆不是俗物，交给宣穆时亦是面色如常：“姻亲关系难断，你既唤我一声姨夫，我便合该送你一份入学礼才是。”</p>

这东西太贵重，即便是寻常官宦人家都不能用在学堂之上，宣穆更是不敢收。</p>

裴涿邂却并不在乎这点虚物，伸手抚了抚他的头：“若你有心，日后真读出了名堂，才是不费我今日之礼。”</p>

宣穆郑重应是，在他眼中，裴涿邂似又高大了不少，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对他娘亲误会太深。</p>

但裴姨夫也是除了娘亲外，对他最上心之人，他对姨夫的感激是真的，也念这份恩情，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只要不伤害到娘亲，日后他定会尽己全力来还。</p>

待回了裴府，他们都是同路，裴涿邂走在前面，苏容妘则拉着宣穆走在其后，手里还捧着新买的文房四宝。</p>

前几日裴沉菱回了夫家齐府，如今裴府上下皆由苏容婵来管，苏容妘三人就这般一起回了府，还一路回了院，这消息自然是原封不动传到了苏容婵耳中。</p>

此事苏容妘并不知晓，只是跟着裴涿邂一路走到了月洞门旁，倒是颇为郑重俯了俯身：“今日多谢妹夫了。”</p>

裴涿邂眉峰一挑，没说话。</p>

宣穆却是在一旁跟着开口，似与他立誓一般：“宣穆定好好读书，不会叫姨夫失望。”</p>

裴涿邂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伸手摸了摸宣穆的头，视线却还是若有似无扫在苏容妘发顶。</p>

“你既有这份心，那我便给你立些要求，可好？”</p>

宣穆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眸光坚定点了点头。</p>

“其一，一月后会考校赋文，你要得头筹，其二，不可生事闹事，要与人为善，其三，不可将裴家挂在嘴边，最好，永远都不要提到。”</p>

苏容妘闻言，跟着心里一紧。</p>

这便是要同宣穆划清界限的意思。</p>

但他这般做也无可厚非，毕竟他是裴家家主，宣穆即便是天资再好，也无法弥补他的出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