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模一样的容貌、举手投足间、种种异常之举,那些流离爱恨交织的眼神、还有他对她身体致命的迷恋……</p>
一切的一切,都想告诉他那个近在咫尺的真相。</p>
李承赫手指一松,似乎抓不住那玉簪的重量,玉簪倏然坠落,他目呲欲裂,身体扑下去护住玉簪,如同护住自己的最后一丝理智。</p>
“不可能。”</p>
他僵坐在地上,猛地想起一件事,带着恨意的眸光,看向对面的环佩。</p>
“她锁骨之上没有胎记。”</p>
“那是朕给她画上去的。”</p>
“她绝不可能是谢绾。”</p>
对面,环佩的眸光又哀切,又悲怜。</p>
像是在为李承赫悲哀,也像是在为自己悲哀。</p>
“是啊……”</p>
环佩喃喃,“奴婢也曾被那胎记误导。”</p>
若非当初听到谢绾在殿中的喃喃自语,若非听到谢绾口中,偶尔冒出的幼年之事,若非看到谢绾那锁骨之上被生铁烙出来的疤印……</p>
她也一直以为她是假的。</p>
小姐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啊。</p>
她们都老了,她却仍然是十年前的容貌。</p>
十年的悲痛与爱恨,她却被逼着在一夕之间接受。</p>
谢府于李承赫,仅有十年的养恩。</p>
谢府于她环佩,是伺候的主家。</p>
可谢府于小姐来说……那就是她的全部啊……</p>
孤身入京、本想找旧人叙旧、却在太子府中,受到她和李承赫的怀疑、厌恶、残害,将她的骄傲与尊严一次又一次踩碎,踩得遍体鳞伤……</p>
到最后,仓皇离开。</p>
被逼到钻入皇陵、苟且偷生、生死不知……</p>
环佩这两年,每每想到和小姐的最后一面,想到那日太子府落在窗扉外的大雪,想到她扇在小姐脸上的那几个巴掌,都恨不得……</p>
恨不得跪在老爷和妇人的牌位前,以死谢罪!</p>
可是……</p>
她还抱着那么一点期待。</p>
期待小姐有朝一日回京的时候,她靠着自己在京中混出的这点体面,能为小姐铺路。</p>
可谁曾想。</p>
小姐没有回来,却回来了一个太子!</p>
李承赫……</p>
果然不堪为用!</p>
薄情男挨天谴被雷劈死!</p>
跟一个玉氏女子生下了野种,堂而皇之地抱进了养心殿,日日养在身旁……</p>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衣食住行、皆按照帝王的礼制来。</p>
他就不怕这野种享福太多,夭了性命吗!</p>
不仅是李承赫,宫里头这一年,也因这野种、人心动荡。</p>
李承赫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知道自己是被凌氏剖腹杀母后,将凌氏赶尽杀绝。</p>
困囚在太子府的那位太子妃凌霄芸,终究没能守得云开见日出,而是一道白绫,被勒死在覆灭的凌府前。</p>
曾经的凌府、如今已重建成一片露台,变成了一处乘凉纳闲的地方,任人踩踏。</p>
那位被封了贵妃的周氏,空有其名、没有其实。</p>
如今宫里,太子独大!愉妃独大!</p>
……</p>
李承赫的明目张胆的偏爱,让太子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荣宠,所有人都清楚,将来这皇朝天下、必然都是这位新太子李乾的。</p>
于是,这群墙头草们,个个使尽银子、用尽关系、想要凑到李乾的身前伺候。</p>
甚至连未来东宫守着院的位置,都已经被预定一空。</p>
她冷笑着看着这后宫的风起云涌,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递给这位“金尊玉贵”的太子。</p>
他不配!</p>
收敛起眸中的伤怀之色。</p>
环佩看着李承赫无神的双眸,不知是笑他还是笑自己。</p>
“陛下,事到如今,您何苦还骗自己呢?”</p>
“一个胎记变成一道瘢痕,不是一件很轻而易举的事情吗?”</p>
“这簪子、这纸笔与书信、还有小姐敲开太子府大门的那一枚玉佩,是您幼年所赠,小姐死都不会离身的。”</p>
“又怎会随随便便……送给旁人?”</p>
“而且,奴婢曾去书去扬州,询问那些谢府的旧邻……大家说,谢府覆灭之时,并未见小姐的踪影……”</p>
“这世上多的是起死回生的神丹妙药,简单地维持年轻时的容颜……总比延年益寿要好办到吧?”</p>
李承赫苍白冰冷手指,攥紧手中的玉簪,任由那尖锐的簪头,扎进自己的手掌之中……</p>
艳色的血,滴答垂落。</p>
他似感觉不到疼,只是麻木地开口。</p>
“倘若她真是谢绾……为何不说?”</p>
一旁的寿月公公眼见纸包不住火了,顿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p>
眼底尽是苦涩,“回陛下,奴才曾听到谢绾姑娘在私下里的絮絮叨叨,说她就是曾经的谢绾,只是有了些因缘际遇,才变成的现在模样。”</p>
“之所以伪装身份,是为了查明当年谢府满门被灭的真相,后头知道了真相,与您的关系却已经变得剑拔弩张……”</p>
“到后来,苦在心头,有口难言……”</p>
“闭嘴!”</p>
李承赫心间一痛,一股腥苦的血流,顺着唇角涌出。</p>
胸腔之间,好似被人插了万剑千刀,要将他的骨肉、血肉、筋脉、一寸寸剥开、再敲碎!</p>
“滚!”</p>
他手持簪子,双目猩红,控制不住地低吼。</p>
“都给朕滚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