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绾摸着自己的小腹，眸光清远。</p>
“所以往后，我们由五公主罩着了？”</p>
在京城时，便是五公主护着她，谁曾想一路奔波到了崆峒山，转眼间，又成了五公主御下之地。</p>
云从雪想到谢绾和五公主的因缘，也不禁失笑，“若将来走投无路，去投奔五公主也不错，说不定看在从前的情分上，还能赏您个郡主当当。”</p>
谢绾也笑了笑，眸中却带着伤怀。</p>
“若没有这个孩子，也许还能叙叙旧。”</p>
“可如今……”</p>
孩子若出生了，无论她再怎么隐姓埋名，都改变不了他父亲是李承赫的事实。</p>
如今李承赫所在的安朝占据扬州以北，沁儿所在的周朝占据扬州以南，双方暂时和解不是因为已谋成了和平，而是为了留出时间、整顿自己的臣民，好为将来的战争做准备。</p>
从前的情谊固然珍贵，可若沁儿得知这个孩子是李承赫的，只怕再好的情谊，都会生了隔阂。</p>
更何况，沁儿她不是一个人，她的背后还有当初的六皇子、如今的周朝新帝李千叶、还有她的母妃、还有一干忠于昭和帝的老臣。</p>
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不能再给沁儿增添麻烦了。</p>
“这话，以后便不提了。”</p>
谢绾扶着云从雪的手站起来，“近晌午了，徐婶应该已经做好午饭了，你奔波一上午，想必也饿了，我们回去吧。”</p>
云从雪依言顺从。</p>
两人正要离开时，眼尖的云从雪、忽然看到那陡峭蜿蜒的小路上，有一队黑衣人出现，朝山顶拾阶而上。</p>
那群黑衣人长得极为高壮、行动之间虎虎生风、带着久经沙场的煞气和凛然。</p>
不像是普通的护卫，倒像是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生死之徒。</p>
队伍最末尾，两个黑衣人抬着一个担架，担架用轻纱蒙着，躺了一个人，应该是伤者。</p>
只是隔这么远、无法分辨那伤者是男是女、高矮胖瘦。</p>
“谢姑娘……”</p>
云从雪脚步停住，面色有些为难，“不是已经对外放过话了吗？黄神医外出云游、归期未定……怎么还有人上山求医？”</p>
谢绾扫了一眼被山石掩映的山路，看到那群人时，眉头也皱起来。</p>
强压住心头那不好的预感，她安抚云从雪，“无碍。”</p>
“既然来崆峒山，想必也是为了求医，纵然是什么穷凶恶极之辈，也没有说大夫不在强开门的，到时候回绝了他们便是。”</p>
“不过你我身份敏感，不便出面，我们先上去吧，到时候让徐婶她们开口回绝就好了。”</p>
“黄神医不在……他们难不成还能把咱们山顶的道观给掀了？”</p>
谢绾安抚着云从雪，可不知为何，心情迟迟无法平静下来，眉心紧蹙，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压住那山风吹来的寒意，带着云从雪转身离开。</p>
……</p>
狭长而陡峭的山间石梯上，一队黑衣人、缓缓潜行。</p>
苍翠的树枝掩映着他们眉眼之间的煞气，却掩不住后头担架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p>
担架之上、男人凤眸紧闭、面色苍白如血。</p>
小腿处的伤口，溃烂发脓，即便用纱布包着，仍然不停地往外渗透着黑红色的血液。</p>
那伤口是被不知名的器物所伤，虽然没造成多大的伤口，但武器却是淬了毒的，阴毒随着血液、缓缓弥漫全身，整个身体都趋于麻痹。</p>
但李承赫的意识还是清醒的。</p>
他狭长的睫毛微颤，缓缓睁开双目，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一时有些失身。</p>
有多久……</p>
没看过这么晴朗的天色的。</p>
大概，有十多年那么久吧。</p>
……</p>
半个月前，退守漠北的斐香衾准备同李沁儿联手，以合纵之势，共同对抗安朝。</p>
他们一个在西北、一个在东南，若真跨过他麾下的疆域合纵联盟，岂不是将他的脸面扔到地上踩？</p>
恰好多年未下江南，逢此机会，李承赫随着黑甲卫一起南下拦截漠北军，可惜内部出现了点变动、消息被走漏出去，不仅让斐香衾跑了、自己还中了漠北的奇毒，浑身麻痹、危在旦夕。</p>
唯一的好消息，是护送斐香衾的五千漠北军被剿灭在扬州城外，也算削弱了斐香衾的势力……</p>
可惜，他遇上了和当年一样的困境。</p>
找遍了整个扬州城、都寻不到能解毒的郎中。</p>
跟来的太医，对这罕见的毒药也束手无策。</p>
寻医中间，他听人提起了崆峒山的黄神医。</p>
便又走起了曾经走过的前路，来崆峒山求医问药。</p>
……</p>
幼年中毒时、谢家父母怜悯他年幼，将他安置在府中后，一步一跪地求上崆峒山，诚意感动了黄神医。</p>
如今他虽登基为帝，掌了半隔江山，可以让人抬着上崆峒山，却再也不会有那一对愿为他舍弃一半家财的谢氏了。</p>
万千往事，在脑海中翻江倒海，可在现实中，不过是一瞬间的事。</p>
紧跟着担架的越千，看到李承赫额上因麻痹而隐忍暴起的青筋后，急忙道，“陛下，马上到半山腰了，您再忍忍，很快就到了。”</p>
“山底下村民说，黄神医虽然离开了，但在崆峒山后山、却有一处黄神医用各种珍惜药草熬成的药泉，若能得药泉之水浸泡、只要不是天下奇毒，都能暂得缓解。”</p>
“即便不能治愈，也能缓解陛下的症状。”</p>
李承赫合上双眸，不再多言。</p>
……</p>
紫霄宫内。</p>
刚准备用膳的谢绾听到外头争执的声音，搁下了筷子。</p>
云从雪扒在窗户边，一边观察、一边向谢绾汇报。</p>
“谢姑娘，徐婶在劝了，可似乎没有劝动，那些人今日非得住在道观之中！”</p>
“黄神医上个月走的，走的时候说了，归期不定、纯看缘分，他们就算住在道观之中又有什么用？”</p>
“还不如早点下山，去扬州城里找个价钱高的大夫，走走其他门路，也比等黄神医回山靠谱些啊……”</p>
谢绾摇头，眸光深暗，“这群人看着气势汹汹，想必非富即贵，此地离扬州城不远，他们应该已经问过扬州城的大夫了，只怕，是扬州的大夫劝他们过来的……”</p>
云从雪拽下那支着窗户的架子，放下那扇雕花的木窗，语气无奈，“劝过来又有什么用？黄神医不在，我们还能给他治病不成？”</p>
两人正言谈间，紫霄宫的殿门忽然被推开。</p>
徐婶面色难看地走了进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