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高临下注视战场的小种相公就叹气了。</p>
“此人心志坚忍，平生罕见哪！”</p>
“那有一条硬土路，我是知道的，”赵鹿鸣说，“只是没想到他能将它找出来，还这么快。”</p>
不仅这么快，而且一旦找到这条路后，完颜娄室就立刻将侧重点放上去了。</p>
宋军包围了他们，但宋军也无法穿着重甲在泥淖里和他们近身搏击，要么用大量弓弩，要么就得找一条硬路，这是双方都能看得清楚的事。</p>
这条路宋军早就知道，现在会给他们吗？</p>
宋军此时仍然是按部就班地围攻山头，并且进展得很不错。只要占据了两个山头，有神臂弓在，金军的伤亡将比眼下惨重得多。</p>
完颜娄室很努力，但大宋这边也是形势一片大好。</p>
赵鹿鸣看向小种相公。</p>
小种相公雪白的眉毛死皱着。</p>
“终须得试一试他们的轻重。”她说。</p>
小种相公的眉毛还是死皱着，但终于点了点头。</p>
号称大宋最精锐的西军，还是西军中的种家军，对上疲惫且被伏击的金军。</p>
伏击、全甲、以逸待劳、居高临下，这些标签一个叠一个，每多一个，他们的优势就多一分，胜算也多一分。但战争不是数学游戏，所有纸面上的计算最终都会落到肉眼可见的战局上。</p>
山谷外等待伏击的西军士兵的士气是很高的，甚至可以称得上焦躁，得了令就大踏步地从山谷外那条硬路跑进，待见到当头的女真人时，立刻一枪就掷了过去。</p>
女真人头一偏，长枪就钉在硬地里，枪尾嗡嗡响个不停，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p>
在那个性子很急，胆子也很大的宋军士兵冲上去准备夺回自己的长枪时，他看到那个女真人拔起了枪。</p>
完颜活女握住了蜡木杆，将它自硬地里拔出，蜡木杆就在半空中转了一个枪花，像是划过了一个让人看不清的字。</p>
有箭矢擦过枪杆，发出了一声声清鸣。</p>
而后那支缨子已经褪色的长枪就笔直向着它的主人飞了回去，并且贯穿了他。</p>
西军士兵惊呆了。</p>
但是三通鼓已经敲响，他们来不及多打量就冲上去，与女真人撞在一起。</p>
血肉飞溅。</p>
小种相公的眉毛依旧是死紧的。</p>
现在赵鹿鸣的眉毛也死紧了。</p>
种家军的“轻重”试出来了。</p>
这场交战倒不像当初种家军暴打茶商黑恶势力，那时候她在晨光下见了狼藉的战场，见了种家军的战士威风凛凛站在山坡上，她就觉得要在当世的军队里找个榜样，那就得是种家军。</p>
现在这个榜样也还是很顽强的。</p>
顽强地被打。</p>
完颜活女看着又挂彩了，但他很明显是个没啥痛感的人，依旧站在女真人的最前线上，不仅给冲锋过来的种家军打回去了，而且还脚步不停，刀刀见血地继续向前，硬是要在山谷里杀出一条路去！</p>
种家军就不让，硬着头皮在那里扛，两边杀得人头滚滚，血雾弥漫。</p>
小种相公眉头就没松过，“再遣一营……击鼓！”</p>
“啊呀！”种十五郎突然就惊叫一声，自叔父身边蹦起来，一溜烟地跑了。</p>
赵鹿鸣就也吓了一跳，遥遥地看他背影，“这是怎么了！”</p>
第四通鼓响彻在山谷间，厚重，威严，与将要向西的金乌交相辉映，令人心生肃然。</p>
这一定是不寻常的一通鼓，催促大宋的士兵为了家国山河，奋勇杀敌。他们听了这样一通鼓，必然也会激愤咆哮，更加无所畏惧地投身战斗！</p>
——至少金军听了敌方的鼓声后，是可以做出这些合情合理的预估的。</p>
但在第四通鼓敲过后，两座山头的金军突然发现，倾泻在他们头顶，如同阎罗降临的神臂弓突然失去了声响。</p>
完颜活女在一刀砍死一个士兵后，也略有些惊讶地看到，对面的宋军似乎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几步。</p>
现在他也眉头紧皱，脚步暂时停下来，想看看第四通鼓意味着什么？</p>
“咱们放了三通箭，”神臂弓营的士兵交头接耳，“对得起官家了。”</p>
“是不是该放赏了？”完颜活女面前的士兵也在交头接耳，“这是第几通鼓了？”</p>
“怎么还没放赏？”</p>
这声音先是窃窃私语，但迅速转为了大声密谋。</p>
山谷上下，到处都是这样迷惑的宋军士兵，他们浑身都是血，额头上还有没消除的青筋，牙齿间都是紧咬时泛出的血沫。</p>
但他们的杀气与斗志像是按下了暂停键。</p>
直到有个少年在更高处大声叫喊：</p>
“有的是钱！先赊一轮！”</p>
随着他的叫喊声，有金灿灿、明晃晃、轻柔鲜艳的各种财物，自高处洒落，那彩绢像一道彩虹，在山间飘出了极美的弧光，落进西军士兵们的瞳孔中。</p>
“有钱！”他们这样复述道，然后再一次用力举高了手里的重斧，“狗金人！今日让你们吃爷爷一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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