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我可以坐在这里吗？”</p>
熟悉的北海道乡音传来，悲愤交加的须藤哲二抬起头，一个中年人正站在他的面前，此人身上的风衣有些松垮，款式也有些陈旧。</p>
不过须藤哲二看得出来，对方一定是个有钱人，至少曾经是个有钱人，大丸洋服的成衣价格不菲，普通人可穿不起。</p>
瞬间，他对此人的身份有了许多猜测，失败的生意人，前途不顺的政府公务员，总之处境与自己一样尴尬，于是默默点了点头并往石凳一侧挪了挪。</p>
中年人笑着坐下，手中紧紧握着一卷书，目光直视前方车来车往的马路。</p>
过了许久，中年人忽然转头问道：“年轻人，看样子你遇到了麻烦？”</p>
他的声音颇有亲和力，加上那温和的笑容，如同一位值得信赖的老大哥，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p>
或许是因为那口地道的北海道方言，又或是急需倾诉，性格孤僻的须藤哲二轻点了两下脑袋，算是回答了对方的问题。</p>
中年人没有询问须藤的烦恼从何而来，看着繁华的街道低吟道：“帝国没有辽阔的国土，也没有令人满意的资源，为何能战胜白俄，占领民国？”</p>
须藤哲二微愣，这个问题他真没有思考过，报纸上倒是连篇累牍地讲述着天蝗陛下如何辛劳，内阁如何殚精竭虑。</p>
可看过无数高层隐秘，知晓豪门底细，亲身体验到日本社会运行规则的他明白，让日本强大的原因不是上述两者，食肉者的目的只有利益。</p>
中年人不等须藤哲二回答，说话的声音愈发高昂：“大和民族之所以有如今的成就，便是因为我们的坚韧！”</p>
“国民们在田地、工厂辛勤劳作，军人们在战场上奋勇拼杀，这一切才是国家强大的根本。”</p>
“暂时的困苦又算得了什么呢，几千年来我们一直是民国的附庸，后来我们学习他们和西方人的制度、文化，最终引发了御一新大变革。”</p>
公园里响彻着中年人铿锵有力的声音，说完这些充满蛊惑的话语，对方拍了拍须藤哲二的肩膀，眼睛里透着光。</p>
“打起精神来，不要因为一时的得失就改变你的志向，那样只会让看不起你的人得意。”</p>
“哈依。”须藤哲二精神一振，猛地顿首回道。</p>
中年人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顺手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须藤哲二接过来一看，只见封面上写着《人生论笔记》。</p>
须藤翻开扉页，眼前出现了一列长长的目录，同时耳旁传来了中年人对此书的介绍。</p>
“这是哲学家三木清的著作，三木君在这本书里告诉我们，要如何看待生死、幸福、名誉、嫉妒、成败，我想你比我更需要它。”</p>
中年人提到的三木清，是日本很有名气的学者，也是名社会活动家，十多年前曾因资助地下党被捕。</p>
须藤哲二听说过三木和《人生论笔记》的大名，好奇之余快速翻看了一遍，丝毫没有注意到封面背面一闪而过的一段小字。</p>
半分钟之前。</p>
铃木贯太郎的专车从公园外缓慢驶过，林傅一郎坐在后排凝视窗外，恰好看到了须藤二人，口中不禁轻咦一声。</p>
“怎么了，一郎？”旁边的铃木贯太郎奇道。</p>
林傅一郎示意司机停车，指着石凳方向：“祖父大人，您看，那是跟踪我的情报部特工。”</p>
铃木贯太郎闻言眯起眼睛看去，正看到中年人将书递给须藤哲二，不知道为何，中年人的侧脸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但这很正常。</p>
作为日本政坛的常青树，铃木见过的人很多，对方很可能在某个场合与他有过一面之缘。</p>
心中想着，铃木贯太郎命令司机开车，自己闭上眼睛靠到了座位上，刚刚与杉山元和冈本清福的一番讨价还价，着实将他累得不轻，还好结果不错。</p>
经过双方的激烈博弈，杉山元允诺，只要佐尔格小组落网，他们会全力支持林傅一郎在大藏省的发展。</p>
有了陆军的承诺，林傅一郎可以说前途一片光明，毕竟山本组阁已成定局，如此铃木家族的利益也将得到保证，铃木贯太郎自然心满意足。</p>
轿车远离了公园，须藤哲二和中年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野里，林傅一郎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又很快恢复了谦逊。</p>
另一边，须藤哲二合上书，准备回去就买一本《人生论笔记》，书中的内容对他确实有所启发。</p>
不想中年人突然来了一句：“年轻人，看来你很需要这本书，我可以半价卖给你。”</p>
须藤哲二哭笑不得，本来以为这是位智者，没想到是贩卖书籍的商人，但他也放下了警惕。</p>
任何一个情报人员面对搭讪者都会有所怀疑，这是职业习惯。</p>
他掏出一叠钞票，点都没点就放到了中年人手里，又在对方的感谢声中起身而去，只当是做了件好事。</p>
好人须藤哲二走了，中年人也离开公园上了一辆人力车，行驶了一段距离后，中年人小声问车夫。</p>
“拍到了吗？”</p>
“拍到了，按照您的要求，照片里有您的侧脸和目标正脸。”</p>
嘈杂的马路上，邬春阳一边蹬车一边回话，眼睛时不时扫向路边和车后。</p>
左重听完微微颔首，没有再跟邬春阳交谈，人力车融入了东京街头如潮水般的车流中。</p>
几天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