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白挑了个大的又喂给了老爷子一颗。</p>

一老一少坐在石榴树下吃着石榴，吃着吃着颜白才发现石榴是苦的，是咸的，是寡淡无味的。</p>

颜白伸着手胡乱地抹着脸，见老爷子冲着自己发笑，颜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p>

“老爷子您的牙什么时候没的？”</p>

老爷子摊开左手的手掌，一颗小小的牙齿赫然出现在他的手心，老爷子随手一抛，屋檐响起雨落声，老爷子笑了笑：“</p>

晌午掉的，我以为是块肉末，在嘴里裹了半天，吐出来才发现是我的牙齿。”</p>

老爷子见颜白悲恸说出话，伸出手擦着颜白的眼泪轻声道：</p>

“孙儿，我已经不行了，我怕抗不过今晚了，我以为我见不到你，不承想我还是见到你，我不信宿命，但现在我信了宿命，我心安矣！”</p>

颜白木偶般地摇着脑袋：“不，你等着，我去找孙神仙……他是神仙，神仙一定有办法的……”</p>

老爷子闻言一把抓住颜白的手，老爷子冰凉的手全是汗，这种汗…又凉…又滑…</p>

见孙儿颜白惊愕的样子，老爷子笑道：“感受到了吧，医术上说气阴欲脱，阳气欲绝，也叫绝汗如油。</p>

汗流完，我时候也到了，我也要走了！孙儿，记着，我死后什么谥号都不要，也不要大操大办，就把我埋在土里就行了。”</p>

老爷子喘了口气：“裴老爷子走时让人种了棵柳树，我死后你就种一棵石榴吧。”</p>

望着泣不成声的颜白，老爷子淡淡一笑，把自己的玉印放到颜白怀里，然后捧着颜白的脸轻声吟唱道：</p>

“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莫哭，莫哭……”</p>

老爷子走了，含着一粒石榴籽走了，笑着走的，交代完后事走的，颜白抱着瘦小的老爷子，想站，却怎么都站不起来……</p>

颜白看着老爷子的笑，一颗一颗地吃着石榴籽。</p>

许久之后颜白如失去母亲的幼狼一样发出悲恸哀嚎。</p>

抱着老爷子的颜白在这一刻是那么的孤独无助，整个人都被痛苦包裹着，吞噬着，过往一幕飞快的在眼前闪过，从城门前，到曲池坊，再到仙游县……</p>

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p>

颜白清楚地记得从泾阳回来的那天老爷子给了自己一个大石榴，石榴表皮已经有些缩水了，老爷子惭愧地说没搁好，也不知道里面的石榴肉还甜不甜。</p>

当时小七，昭言，昭语就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p>

老爷子说，微微啊，你已经吃了很多，这个是给小白留着的，这是家里的最后的一个，你们别抢，等到明年我把最大的留给你们。</p>

第二年，最大的老爷子依旧偷偷地给了自己，他说，小白你打小就爱吃石榴，爱吃大石榴，快吃，快吃.....</p>

从那时候起，颜白这个‘冒牌货’开始有了根，一颗冰冷的心开始有了温度。</p>

颜白把所有石榴都掰开，摆在手心，挑出最大的一颗塞到老爷子嘴里，把老爷子拥入怀，颜白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轻笑道：</p>

“阿翁，莫怕，孙儿背你回家，阿翁莫怕，孙儿带你回家，我的阿翁啊，以后看不到你了我该怎么活啊……</p>

夜已经深了，整个颜家灯火通明哭声一片，颜家庄子里面的壮汉打着马，踩着月色朝着长安而去……</p>

李承乾来了，也带来了李二的旨意，旨意说宜寿侯风烈懔然，正辞以明节，崎岖雷电之下，仅而获济……</p>

颜家所有子嗣职位不变，颜白依旧是兵部侍郎，原本策勋十转的上护军嘉奖为策勋十一转的柱国。</p>

颜白离武勋最高荣誉上柱国就差一转。</p>

这已经是极大的恩宠了，这个年纪武勋至柱国已经不能用信任来形容，只能说陛下对颜白的喜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