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启修长的手指一握,神格在他手里变成了流沙,簌簌从指缝里落下。
“那我就先送你一程——”
在船边目睹一切的娇媚女怕了,她捂着肩膀抬起头,正好和太启淡漠的眼神相撞。
太启问“看来你最擅长祝偶术?”
娇媚女咬着牙没说话。
他徐步走过来“所以,就是你指挥祝偶把我小叔子推下楼的?”
“我不杀你,带个路吧。”
太启的指尖轻轻落在她的眉心,娇媚女全身开始变僵,片刻之后,如一具木偶一样滚落入河水里。
太启也不动手,驾着小船不疾不徐地跟在她后面。
天边出现一轮红月,这是有神陨落时才会出现的天文异象。
岸边一个黑影目睹一切,嗖的一下消失了。
再出现时,是在一个漆黑的小房间里,只有角落里的几根香烛,冒出几灯星火。
黑影说道“白帝,瑶姬和冬夜已经——”
房间里响起一个老人的声音“我知道,我看到红月了。”
他叹道“来者不善啊,他们找了个好帮手。”
“走吧,”他朝身边矮个子香火女神招了招手,“这个空间留不住了,该收拾残局了,把那个学生处理掉,赵天端带走吧。”
说完,两人便从小房间里消失。
“一千、一千零一,一千零二……媳妇啊,你怎么还不来。”
赵天端在空中绕着圈飘来飘去,变成阿飘后,他再也没有了体力束缚,便开始绕着空地转圈圈,转一圈便数一下,现在已经数到一千多了。
“行了,别绕了,休息一下。”
虞渊坐在地上闭目养神,按照他的估算,这个空间里的时间已经过去快一天了,也不知道外面过去了多久,太启有没有进来。
“我有点担心我媳妇啊。”
赵天端飘到虞渊面前,浮在半空中蹲着“你老婆真的没问题吗?能搞定吗?”
虞渊说“只要能进来了,就绝对没问题。”
他换了一个坐姿,右膝盖立起来,手搭在膝盖上,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打着。
这是虞渊思考的姿势。
他隐隐有什么不好的直觉。
——有什么要发生了。
“无聊。”赵天端也在虞渊身边坐下,“我都给你说了这么多次我和我媳妇恋爱的事情了,要不你也来讲讲。”
虞渊说“不就刚刚一次吗?你讲了快三个小时。”
赵天端说“还有之前那次,你救那个高考生的时候。”
虞渊有点无语“虽然我事后不记得了,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专门搞个结界给我秀你的恋爱史?”
幸好他没有想办法让太启帮他恢复结界里的记忆,否则他看到一堆粉红泡泡和苦水,恐怕要气吐血。
赵天端问“你难道不爱秀吗?我要是没五年前那破事,我拿着喇叭天天在街上讲我和我媳妇是怎么谈恋爱的。”
虞渊“……”
赵天端说“哦,我懂了,其实你也没什么可讲的,毕竟你不是自由恋爱,是包办婚姻塑料感情哈哈哈哈。”
虞渊说“我提醒你一下,你总有一天是要回你自己的身体里的。”
赵天端马上闭嘴了。
即便现在成为了阿飘,赵天端依然能察觉到虞渊身上的威慑力。
听起来虞渊是半开玩笑,但很显然,他提的话题触犯到了虞渊的逆鳞。
赵天端机灵,马上伸出爪子“来来来,我们握手言和。”
握不住虞渊的手,赵天端也要努力表达自己的诚意,调整手的动作,看起来像是和虞渊在握手。
“我们继续聊,你和老婆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第一次见面?”虞渊说,“应该是相亲。”
赵天端问“然后呢?”
虞渊仔细回忆道“然后觉得他气质很特别,人也漂亮。”
他的身体忽然绷紧。
“然后呢?”
赵天端继续问,虞渊的脸色在他的眼皮子下变了。
“唔——”
虞渊露出痛苦的表情,猛地左手向后捂住后肩。
“怎么了?虞泉??”
赵天端大惊失色,他想扶住虞渊,双手却从虞渊的身体上穿过去。
虞渊像是被什么东西烧在了后背一般,倒在了地上,痛苦地大口喘着气。
“虞泉,天,天啊——”
赵天端一下子慌了神“你是不是有什么病,你,你——”
“我、我没病、是我后背的胎记——”
后背那块胎记像是一锅烧红了的铁水,倾倒在虞渊的背部,那块皮肤被烧红被烫穿,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不停地冲撞着皮肤要出来!
“后背什么??虞泉,你撑住啊!等你老婆来!”
“我——”
虞渊已经疼得喘不上气了,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四周像是走马灯一样不停旋转着他一生的回忆。
“虞泉?让我看看,不错啊,祖先庇荫,福缘深厚,看来是虞家的嫡系。”一个老人缓缓步入虞渊的视野,正是刚刚那个矮个子香火女神所称的白帝,“巧了啊,随手抓了一个学生,竟然就抓到你。”一
“那我就正好收个债。我们十王献给东君的剑,东君不珍惜随手送人,那我们就得把剑收回来了,他日献给混沌神王,上昆仑斩东君,又是好一把利器。”
他蹲下来“小子,天子剑在哪里?”
虞渊痛苦地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说不出来,那也没关系。”
白帝站起来,走入了虞渊身边的旋转的走马灯里“走马灯是个好东西啊,让我看看你的记忆。”
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的影子闪过,追着白帝跳入了虞渊的记忆走马灯里!
“林启蜇,你把赵天端从出口带出去!”
“姜颐把虞泉看住了!”
虞渊外表的年龄不过二十岁,白帝一进,却宛如进入了一个深渊。
周围的记忆像是幻灯片一样跳过,只是仅有万分之一的记忆是亮着的,而其他的却是黑蒙蒙一片。
“怎么回事?”
白帝愣了。
许久,他才反应过来,虞渊的记忆是被封印了,他咬破指尖,在地上画了一个符咒,符咒光亮频闪,在地上浮起,犹如一张大网,洒向了虞渊的记忆!
这张网不断长大,白帝的手里的血滴也不断坠地,渐渐的,他有些支撑不住了,这张网宛如吸干了他一样,他原本皮肤迅速干瘪,就像是贴在了骨架上,最后只剩一个嶙峋的皮包骨架子,那张网却依然如鲲鹏一样不断延伸着。
“不应该啊——这是谁把他的记忆封印了?”
白帝喃喃道,就在此刻,无数支白羽箭从天而降,那张网坠落下来化作尘埃,地上的符咒也熄灭了。
白帝眼见生变,忙向后避开,结果一转身,就看到戴着面具的太启站在身后。
他还来不及闪避,尖利的箭头划破了他的喉咙,白帝瞪大眼睛看向眼前戴着诡异面具的太启,全身化作一缕白眼消失了,只剩下一只桃木木偶坠落到地上。
“竟然是你??”
桃木木偶被太启一脚踩得粉碎。
太启气得要命,白帝的精魂逃掉,更是让他怒火中烧。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凡间世界结社让香火神寄生凡人吸收气运的,竟然是当年献剑的十王之一。
当年十王在凡间世界建功立业、治水治旱、带领凡人种植养桑,筑屋生产,太启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的用心,在十王献剑并诵读自己功绩时,开辟了凡间世界成神的渠道,授予了他们神格。
而如今,白帝竟然能回到凡间世界结社作祟,如今还钻到虞家后人的记忆里,想要偷窃天子剑。
“别让我抓到你的真身!”
太启在木偶的碎片上又踩了几脚,打算离开虞渊的记忆走马灯。
就在太启准备出去的前一秒,记忆走马灯里一个奇怪的景象跃入了他的视野。
他就像是第一视角一样坐在车上,眼前出现了一座高山,山上红墙飞檐,却在下一刻轰然倒塌,车头直直朝一块巨石撞过去,猛地一震,又突然向右打死,直直坠入海里!
接下来,则是从床上醒来,看到镜子里,一个陌生的,和虞泉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
太启愣在了原地。
他想起来那天在灵堂,召唤回来的虞渊对他过出意外时的情景,虞渊说那时看到一座山,山塌下来,躲闪着就坠海了。
——这是虞渊生前的记忆!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虞泉的走马灯回忆里?
走马灯一幕幕闪过,有虞泉的记忆,也有虞渊的记忆。
太启全身的血都凉了。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虞泉从来不叫虞渊哥哥,也回想起无数个他忽略的细节。
太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走马灯的,直到听见耳边传来姜颐松气的声音。
“那个矮个香火神也解决了,赵天端和林启蜇在入口等我们了,我们也走吧。”
虞渊也从地上站起来,他的背已经不痛了,但是站起来还有些吃力,脚步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小心一点。”姜颐扶住虞渊,小心翼翼地对太启说,“我们走吧?”
却见太启转过身来,走到虞渊身边,一巴掌甩在了虞渊的脸上!
虞渊默默受住了这一巴掌,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太启。
“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解释吗?”
太启却转过身,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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