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封从宝平北院王府送来的信送进了朝天城皇宫。</p>
覃燕行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看见风灵雀的信打开来看,见是一封寻常家书,也是一封辞呈。</p>
风灵雀在信中分享了喜悦,七月初时,她感觉身体有些不适,为自己诊脉,竟意外诊得喜脉,她不敢相信,又再三请人来看,确实是有了喜脉无疑,她年纪大了,身体底子也差,怀孕不易,几年才有这一点喜脉,夫妻二人都十分惊喜。</p>
如今北境平稳,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可她有孕在身身体倍感吃力,已难维持北院王的繁重工作,特请陛下恩准,将北院王之位传给继子宝迪,允她与夫覃燕台回到陶阳,淄阳王封地,留在陶阳水月山庄安心养胎待产。</p>
覃燕行看着这封信,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他想起兄弟二人还在燕北草原时,谁也不服谁,针锋相对,铆足了劲比赛赛马时的种种场景,像是就在昨天眼前一样。</p>
这没想到,一晃眼,就连覃燕台那臭小子都过了三十而立的年纪,成家立业,也有了自己的孩子。</p>
时间,时间真是不等人。</p>
他提起御笔,写了一个大大的允字。</p>
回到陶阳,他们自会过上自己想要的平和富足安乐的生活。</p>
他嘴角挂着笑意,不知想到了什么,久久未再说话。</p>
在他下首伴他一起读书的怀溢见覃燕行忽地失去了言语,抬起头问道,“父皇,你在想什么呢?”</p>
覃燕行温笑着,“没什么,就是想着,十年的时间过得真快,又过得真慢。一晃眼,连你都这么大了。”</p>
怀溢不懂,也不插嘴,就静静地等着他,覃燕行抬眸看着他,满眼慈爱疼惜,“怀溢,明日陪父皇去接你母后吧。”</p>
怀溢眼睛一亮,差点就不顾礼仪跳了起来。</p>
“之前你母后说过,十年后要我去小须弥山去见她,如今算着时间,十年之约已到,我们一起去找你母亲,或许我们一家三口也可以团聚呢。”</p>
怀溢喜不自胜,“嗯!”</p>
覃燕行看不下手边的折子了,他让怀溢回去准备,自己独自在寝宫里来回踱着步,踱至半夜,竟也无法安睡,一颗心七上八下,飘飘忽忽,跟没了家一样飘无所依。</p>
索性他打开柜子,在里面挑选起来,终于选到了一件满意的衣裳,早早便叫宫女为他沐浴更衣洗漱,天刚刚擦亮,他也正好收拾好了自己。</p>
怀溢也是一晚未睡,可面见父皇时,面上淡定安然,见不出半点急切焦急的神态。</p>
小须弥山,他早在十年前就知晓了方位,却一次都未真的踏足过。</p>
一辆普通的马车自皇宫偏门静悄悄地驶了出去,马车轻便,四踢无声,载着大乾最尊贵的两个人朝着远方的小须弥山行去。</p>
路上山水飘摇,一路疾风骤雨,小须弥山数日才到。</p>
越是离小须弥山近了,覃燕行越是沉默,好不容易爬到了小须弥山的山门前,覃燕行却突然道,“怀溢,你就在这里等。”</p>
尽管怀溢很想跟着父亲一起去见母亲,可父亲既然这样说了,饶是他满心着急喜悦也仍忍下了,规矩的行礼道,“是,父亲。”</p>
覃燕行摒退了暗中护卫自己的暗卫,独自一个慢慢向着山门内走去。</p>
小须弥山山谷幽深空旷,环境果真优美清雅,空气沁人心脾令人精神舒爽,的确是个养身的好地方。</p>
走了好一会,他才在深谷里看见一座茅草搭建的大宅院,他轻扣门扉,不一会出来一个穿青衣的婢女,“您找谁?”</p>
覃燕行道,“我与夫人曾有约定,十年后让我来小须弥山见她,如今十年约期已到,我来赴约了。”</p>
那青衣婢女点点头,将山门打开了,“我知道了,您的夫人已在屋后的紫甸花深处等您。一直直走就是了。”</p>
覃燕行谢过了,从大宅院里穿过,一直朝着屋后走去。</p>
屋后的确有一大片美丽的紫甸花,层层叠叠,像紫色的烟霞一样铺满了屋后,仿佛能直通天际,美的如梦似幻。</p>
覃燕行站在紫甸花的花浪里轻轻地呼吸,然后起步拂开花丛朝着花丛深处走去。</p>
山谷寂静,花浪一重连着一重,空寂辽远,却莫名地透着一股子的孤单和寂寥。</p>
覃燕行的心猛地缩紧了,禁不住提声轻呼,“柔漪!李柔漪!”</p>
花海寂寂,除了风,没有任何的回应。</p>
覃燕行急步快行,拂开遮目的花枝,向着更深处走去。</p>
“李柔漪!李柔漪!”</p>
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声音,只有风,只有花。</p>
“李柔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