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强才从乌城回来，就知道了李龙收大扫把这档子事情。</p>
跟着他哥张木匠在工地上干了一段时间，张强一眼就看出来，李龙这是拿着公家的活，赚着自己的钱。</p>
给队上人说一个大扫把带杆子三块，不带杆子两块五，其实算高价了。</p>
但张强觉得，李龙肯定从中赚了不少！</p>
一个大扫把赚一块甚至两块都有可能！</p>
他哥张木匠把他从乌城赶回来的原因，就是他吃回扣吃的太利害。</p>
张木匠从市里转包了工程，招了临时的工人在干，一个人一个月五十块钱包吃包住。</p>
他安排张强负责后勤采购，主要是工人食堂里吃饭的主食和蔬菜，以及建筑上的零碎东西。</p>
那些大宗建筑材料，张木匠不敢让张强管，这个弟弟眼睛小，好贪小便宜。管点小的还行，管大的，张木匠害怕到时把工程搞坏了就麻烦了。</p>
然而，他还是小看了张强贪便宜的能力。原本每个工人每天的伙食标准，张木匠定的是七毛钱。别小看七毛钱，这时候七毛钱已经不少了。</p>
毕竟是做大锅饭，负责过后勤的人知道，越多人一起吃饭，同样的标准吃的就会越好。七毛钱一个工人自己吃吃不了什么好东西，但要十个工人，二十个工人都是这个标准，那吃的就很好了。</p>
但干了一个月的活，工人们不干了，找到了张木匠，说吃的太差。</p>
张木匠找来了张强问情况，张强装糊涂，而且还倒打一耙说工人们闹事，大不了再招，反正现在一个月五十块的工资，想干的人多的是。</p>
张木匠不傻，他立刻就开始查账，这一查就把他给气坏了。</p>
张强给工人吃到嘴里的一个人四毛钱都不到！</p>
张强看哥哥查出来了，急忙解释，说自己也是上了外面那些卖菜卖肉的老板的当，让张木匠原谅自己一回。</p>
张木匠没听他解释，直接把他给赶回去了。</p>
张强虽然是被赶回来的，但村里人不知道啊，只知道他在大城市里呆了一段时间，干了一段时间的活然后回来的。</p>
有李龙珠玉在前，没有人小看张强。</p>
“你们不知道吧，那边人擦屁股用的都是纸，上好的纸，名字也很好听，叫卫生纸！”张强坐在门市部里，跟着一帮人谝传子，“哪像咱们这里，都用土块擦屁股，有些人干脆就用厕所墙角……恶心！”</p>
“我知道我知道，李龙家用的就是卫生纸，软软的，皱皱的。”有个小伙子立刻抢答，“上次去他们家上房泥帮忙的时候，上厕所就看到他们家厕所里放着这个纸。”</p>
又是李龙！</p>
张强眉头皱了一下，然后又舒展开，说道：</p>
“嗯，他去过乌城，自然就学上了。那个可不便宜……还有，那边的厕所是冲水的！一大排，拉完屎一会儿就有水冲走了……”</p>
这时候乌城有些地方的公共厕所已经不是挖坑的旱厕了，改成集中冲水的那种。一长排槽子的，有些人应该还留有记忆。</p>
“还有，乌城那边大街上已经有小汽车了，比拖拉机牛皮多了，没那么大声音，有驾驶楼，冬天冻不着夏天热不着……”</p>
张强极力的描绘着乌城的先进。</p>
围着的人听着入神。没办法，这年头别看两地相距就一百多公里，全队青年中，大多数再过十年都不一定去过乌城。</p>
他们的人生范围，在四十岁之前，基本上就固定在玛县周边，偶尔能去趟石城都能说很久。</p>
年纪大的从口里过来的，就算过乌城也是在火车站经过一下，然后就乘车来到了这里，没时间也没钱逛乌城。</p>
好说歹说，张强还是笼络了不少人。</p>
毕竟李龙相对比较独，除了陶大强杨永强，其他年轻人沾不着。</p>
他们听张强这么讲，觉得他也挺有本事的。如果能像李龙那样发起来，跟着他的话不说买拖拉机，至少能像陶大强买辆自行车吧？</p>
当然如果能像杨永强那样有份正式工作，那就更好了。</p>
张强看时机成熟，便开始忽悠：</p>
“你们看李龙家生活是不是很好？那也是想办法赚钱赚来的。就说这扎大扫把吧，咱们扎一把，有把子的他给三块，没把子的两块五。这里面就赚咱们不少钱呢……”</p>
没人说话，这是很正常的。</p>
人家凭啥弄来活给大家干？学雷锋吗？没人喜欢当圣人。所以李龙从中抽水，这是大家觉得很正常的事情。</p>
甚至有人还替李龙辩解：</p>
“去年还没这么多呢，队里要抽一部分。今年队里不抽了，李龙把队里抽的那一部分钱让我们赚了，已经很不错了。”</p>
“是啊是啊，今年扎大扫把比去年还多五毛钱，他人不错的！”</p>
有人帮腔，有人不说话。</p>
张强看中了这一点，等大家都不说了，他一副我啥都清楚的模样：</p>
“嘿嘿，他要的就是这样啊，既赚了钱，又赚了名声！去年大扫把是一个价，今年肯定又是一个价，不然他凭啥给你们涨价？</p>
不光是大扫把，米、面、肉都涨价了，那大扫把能不能涨价？不过这个人家不说，那其他人自然也就不知道。”</p>
“管他涨不涨价呢，反正我能赚到钱就行。”一个年轻人看不惯张强老说李龙的不是，直接开口：“我没本事去揽这样的活，人家揽来了，还把活给我，我能挣到钱，我就觉得他人挺好。”</p>
“就是。人家挣多少钱那是人家的本事。人家能把这活交给咱们干，能让咱挣上钱，我就得谢他。不说了，我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割芨芨去呢。”</p>
“走了走了。”另外一个也走了。</p>
围着一圈的走了好几个，剩下的还有七八个人。</p>
“你们还有没有要走的？”张强并不意外。李龙在村子里这一年多时间，自然是会有一些拥趸，要一个都没有，那做人也太失败了。</p>
“不走了是吧？那我就说正事了。”张强看看老板，然后压低了声音：</p>
“我这里呢，想着也做一做这个生意，你们扎好的大扫把呢，卖给我。我这边一把也给两块五，这样你们不赔钱，对吧？”</p>
卖给李龙是两块五（有把子的三块），卖给张强也两块五，其实没什么区别。</p>
但谁都清楚，这要卖给张强，那就把李龙给得罪了，有人就犹豫了。</p>
“你们放心，和李龙打擂台的是我，又不是你们。你们要觉得不放心，那就不用全卖给我，留一部分给他交差也行，这样至少到时他有啥想法肯定是主要对着我来的。”</p>
张强这后面一番话打消了众人的顾虑，有人就笑着说：</p>
“强哥你说啥呢，这卖谁不是卖啊。两块五，行！我家里有八十多个，我呆会儿就拉你家去？不过说好了，这个得给现钱啊——李龙就是给现钱的。”</p>
“现钱……行！”张强咬了咬牙，“没问题。不过你们最好多叫一些人，不然我这钱存的整的，少了不好破开。”</p>
听张强这么一说，有些人就放心了。人家钱多的都存银行了，自然也就是不差钱的主儿。</p>
想想他哥张木匠，那在李龙之前算是本村第一首富，钱肯定是不少的。张强就算差点儿，那也少不到哪里去吧。</p>
于是一夜之间，张强家里多了三四百把扫把。</p>
这把她媳妇给吓坏了。</p>
张强的媳妇是老实本分的本村人，哪里见过这个。她猜到了张强的意图，晚上劝张强收手。</p>
“那个李龙可不是好惹的。去年胡家弄苇把子和他竞争，最后还是让他给搞得赔个底掉！你可别学他们啊，咱安安生生过日子不好吗？”</p>
“安生过日子？安生过日子就是受穷的命！”张强一听安生过日子，一下子就爆发起来：</p>
“别人吃香的喝辣的，就让我安生过穷日子？我不过！我也要吃肉喝酒，我也要赚钱！这老爷们的事情，你别管了！”</p>
也不怪张强会发火。他在乌城犯事后，张木匠知道弟弟不是干这一行的料，便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回队里安生过日子。</p>
但张强不甘心啊。见惯了大城市的花花世界，再让他回到穷乡僻壤，那怎么可能愿意呢？</p>
他也想赚钱过好日子啊！</p>
所以听到安生过日子这几个字，他就莫名其妙的想要发火。</p>
李龙还没回来，有些人就想着先把钱拿到手，就把扫把送到了张强这里。</p>
张强也不是什么都收。李龙去年收大扫把把质量管的很严，这一点他是知道的。所以他也要求严一些，扎的不牢的，自然也是不收的。</p>
但村里人看出来了，他的严格和李龙的严格比差的远。所以还是喜欢送到他这里，直接拿钱走人。</p>
张强带回来的钱迅速的减少，堆的扫把越来越多。</p>
陶大强这几天没怎么扎扫把，他媳妇快生了，所以一直在照顾着媳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