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谢临渊平时的性格，自是不愿别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的。</p>

可他这个时候仿佛浑然不知周围这无数只眼睛，手脚并用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到棺材旁，却不敢往里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干呕起来。</p>

除了胃里返上来的苦水，什么也吐不出来。</p>

最终筋疲力尽伏在棺材上，闭上眼低声笑起来。</p>

他笑自己蠢，明明一切早有迹象，却自欺欺人，沉溺在她给的温柔假象里。</p>

那些看似甜蜜的日日夜夜里，他差点以为他们就要相爱了。</p>

可是她骗了他，原来她根本不会原谅他，甚至越发恨他。</p>

恨到故意在他最爱她的时候，毫不留恋地离他而去，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苦苦挣扎。</p>

那天晚上，她埋在他怀中，答应他要等他回来一起去看灯会的时候，他早该想到的——他对她食言了那么多次，她也是时候还他一次了。</p>

越想下去，心越乱。</p>

谢临渊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血肉都像被人用巨大的石磨缓慢碾压着、碾压着，鲜血淋漓，痛苦不堪。</p>

嗓子眼里突然涌上一股腥甜气息，他下意识抬手捂住嘴，咳了两下。</p>

手放下来时，赫然沾了一滩鲜红色血迹。</p>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失去意识，缓缓倒了下去。</p>

再醒来时，已是正月十五的中午。</p>

按规矩，宋晚宁死后该在府中停灵三日，这是最后一日，明日就该送出去下葬了。</p>

谢临渊下令拒绝任何人前来吊唁，并将所有守灵的下人赶出灵堂，把自己锁在里面不吃不喝陪着那具尸体。</p>

没有人知道他在里面做了什么，说了什么。</p>

正月十六日清晨谢临渊从灵堂出来时，人们惊讶地发现，他不止是看上去沧桑了许多，头上还明显多了几簇白发。</p>

而他不过才二十三岁。</p>

整个人看上去已经毫无生机，形同朽木。</p>

宫里的太监传来旨意，陛下念及宋家为国捐躯的忠烈，特许齐王妃破例葬入皇陵。</p>

送葬的队伍已候在门外，只等谢临渊示意便可将棺材运走。</p>

他接了旨，却不置可否。</p>

宋晚宁活着的时候，半辈子困于不见天日的深宫，如今死了，却还要被迫做个彰显皇室恩宠的棋子，葬在那冰冷孤寂的陵寝中吗？</p>

他不舍得。</p>

“王爷，莫要耽误了吉时。”太监催促道。</p>

谢临渊将明黄色圣旨强行塞回太监手中，嗓音嘶哑：“请公公代为转告陛下，多谢陛下好意，可是本王已定好王妃的安葬之地，无需陛下费心了。”</p>

众目睽睽之下，他公然抗旨。</p>

太监没想到他竟乖张至此，那圣旨仿佛烫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急得直跺脚。</p>

谢临渊不再看他，转身抱起宋晚宁的牌位，下令抬棺出发。</p>

城郊有一座荒无人烟的小山，种着漫山遍野的荼蘼，春末夏初会开成一片花海。</p>

他觉得她会喜欢的。</p>

天刚蒙蒙亮，王府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百姓，自发前来送宋晚宁最后一程。</p>

谢临渊面无表情骑在马上，带着人缓缓往城外去。</p>

行至一个岔路口，刚巧碰见了镇国公府大公子江淮与其夫人程少微领了一千精兵，护送夏侯璟回西夏。</p>

他自然是不肯相让的。</p>

西夏一行人倒也识趣，主动停下让他先走。</p>

只不过夏侯璟与宋晚宁那样要好，竟也没下马车瞧上一眼。</p>

不过谢临渊已无心管这些闲事，他自然也没注意到，西夏这一行人中，有道灼灼的目光一直悄无声息地追随着他的背影。</p>

西夏队伍跟在送葬队伍后面，出了城之后两队分道扬镳。</p>

又往前走了几里地，直到看不见京城的城楼，夏侯璟突然叫停了队伍。</p>

他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在随行的侍女中看了一圈，指向其中一人道：“你，上来。”</p>

被点到的侍女戴着面纱，低下头似乎有些娇羞，顺从地爬上马车。</p>

其他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p>

毕竟路途遥远，去西夏还有一个月的脚程，血气方刚的小皇子有点生理需求也是常事。</p>

况且夏侯璟生得又实在是好看，许多年轻侍女早已芳心暗许，只恨上车的不是自己。</p>

不过车上的人却没心思管她们这些小九九，车门被牢牢关上，车队继续前行。</p>

夏侯璟压低了声音，却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我们终于自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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