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山中。</p>

“好些没？”离渊放开手，问。</p>

那凡人老伯尝试着屈伸了一下腿脚手臂，喜道：“能动了！”</p>

不仅能动，就连疼痛也消减大半。</p>

离渊：“那就好。老伯，我拉你起来。”</p>

秋老伯“哎呦”了一声被他从乱草丛中拉起来，试着走了两步。</p>

“能走路了，能走路了！真是多谢……”秋老伯说着就要作揖道谢。</p>

今日他山中砍柴时不慎跌落，手脚都跌伤脱臼，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旦入夜，便会成为山中野兽腹中之食。</p>

却不料，这年轻人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里从天而降，将他救起。</p>

“不必谢。”离渊道，“我扶您。”</p>

“好，不耽搁您的事吧？真是有劳……”秋老伯一边殷切道谢，一边止不住地觑着这救他的年轻人，拿不准该如何称呼。</p>

看他衣着气度，必定非富即贵，然而又有神仙手段，尤其是那张俊美面孔，恍若天人，让人看了真如做梦一般。</p>

“前方便是下山道路吧。”离渊说，“是否需要我将你送回家中？”</p>

秋老伯连说不必，山路遥远，他已经能够如常行走，又岂能耽搁恩人的行程。</p>

“不知恩人来到这山中所为何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老伯在这山里也待了几十年，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尽管示下。”</p>

就见那年轻公子沉吟一会儿，道：“倒真有一事。”</p>

秋老伯顿时喜不自禁，他一穷二白，若能在这种事上帮到恩人，心中也算好过些。</p>

“从这里往西南三十里，应有一座山崖，名为‘幻云崖’，不知您可知晓？”</p>

“三十里，幻云崖？”秋老伯苦思冥想，最终却是摇头，“我不曾听说过有这名字。”</p>

“那西南三十里，是什么地方？”</p>

秋老伯想了想。</p>

“只是几处野山、荒山，说是常有猛兽出没，也无甚物产，我们没人去那边。”</p>

“多谢告知。”离渊道。</p>

对这结果，他并不意外。一路寻来多方打听，路上无一人知道“幻云崖”此名，都说未听过。</p>

但从铸剑师那里拿到的地图，明明白白标示着此处。</p>

连那地图也有玄机。若是聚精会神，一心寻觅那“幻云崖”的所在，地点就会变得飘渺不可见，若是心无所想，位置反而明白显现。</p>

其中必有古怪。</p>

秋老伯觑着他脸色：“恩人是要去那里么？”</p>

“正是。”离渊道，“老伯，就此别过。”</p>

秋老伯眼睁睁看着那挺拔的黑衣身影轻轻跃起，消失在暮色远山中，心中满是敬慕。</p>

早听闻世上有修仙人，今日一见，竟真是如此出尘潇洒，菩萨心肠。当下不由得往他消失方向长拜几下，这才离去。</p>

回到家中，不由得向老母说起此事。</p>

他老母高寿七十有余，近些年脑袋越发糊涂，已不晓事了。</p>

但他仍是会每天在她耳畔唠叨些事情，一来，兴许能让老娘脑袋明白一点，二来，老母在世，总觉得心中还有寄托。</p>

于是一边将母亲推到院中，一边不住说道：</p>

“娘，那公子救我时从天而降，真像天神一般……”</p>

老母浑浊目光看着院中事物，嘴里含糊说些颠三倒四谁都听不懂的话语，秋老伯也不在意，只是兴致勃勃说这。</p>

“恩人还说，要往西南边去，去找一个叫什么……”</p>

“看我这脑子，竟是记不清了，总之是西南边的一个地方。娘，你说，那地方会不会有什么稀奇？”</p>

“娘放心，我也只是说说，不会往那边走。仙人的地方哪里那么好去，咱们村里那些想求仙的后生，哪个不是出去后音讯全无，叫爷娘日夜挂念，哭瞎了眼睛？”</p>

“西南……”忽听老母口中吐出了两个清晰的音节，秋老伯大惊，随即便是大喜。</p>

“娘？娘？你明白啦？”</p>

老母口中却仍然喃喃念着那两个字：“西南……”</p>

说罢，竟是颤颤巍巍抬起枯槁手指，指向西南方一片鲜红的晚霞：“西南有……”</p>

秋老伯瞪大眼睛，看见老娘皱纹遍布的脸上，竟然浮现痴痴笑意。</p>

“西南有……仙。”</p>

说罢双眼一闭，竟是再无动作了。</p>

秋老伯险些魂飞天外，颤巍巍去碰老母鼻息——原来只是睡着了。</p>

秋老伯长舒一口气，擦掉额上冷汗。</p>

“睡着也好，睡着也好。娘，今天中秋，等晚上醒了，我带你看月亮。”</p>

日沉月升。</p>

一轮圆月静静悬在高天之上，山中寂静如许。</p>

离渊终于站在了幻云崖边。</p>

好古怪的地方，幸好他提前动身。连过三道迷阵、三道困阵、三道杀阵，才算是踏入此地。</p>

放眼望去，一片幽深树木。</p>

铸剑师的小徒弟说，每到中秋之夜，他师父都会带上一壶烈酒来到此处，静坐一夜。</p>

那酒铸剑师不会喝，而是在离去之时，洒在幻云崖上。</p>

说是，以祭故人。</p>

现在铸剑师驾鹤西去，小徒弟忙着祭奠师父，也就无暇祭奠师父的故人了。</p>

别无他法，只得将此事托付给他的“离渊哥哥”来办。</p>

离渊自然应下。</p>

今日正是中秋，离渊提着一壶桂花酒向前缓缓行去。这酒他尝过了，还不错。</p>

走过一整片旁逸斜出的密林，前方豁然开朗。</p>

寂静疏阔的画面倏然展开。</p>

幽白圆月之下，竟是一片错落的仙庄。</p>

只是，全是断壁残垣。</p>

离渊静静走上前去，右手边一面古朴青石静静矗立，其上苍苔蔓生，尘埃遍布。</p>

隐约有些字迹。</p>

离渊伸手拂去石上尘土。</p>

第一笔刻痕完整展现的时候，离渊心中忽然一动。</p>

这是剑痕，他想。</p>

继续往下，青石上字迹完整展现。</p>

乃是四个大字：幻剑山庄。</p>

笔画清明凛冽，峻拔端方。其下有小字：道心惟一。</p>

幻剑山庄？在人间未曾听过此门派。</p>

离渊将这名字记下，越过此石直入门中。穿过半边坍塌的山门，迎面是开阔的场地，长满丛生杂草，几点秋萤在其中流散。再往前方望去，错落疏雅的白色仙宫依次坐落，俱都蒙了一层淡淡的尘灰，还有有火烧过的漆黑痕迹。</p>

看过去，心中只觉一阵空寂寒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