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浑身是血的斥候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报信，立即在残兵当中再次引起骚动。</p>
“殿下快走啊殿下！”</p>
将士们纷纷拔刀，准备用性命垫后。</p>
“不、不行……”</p>
衣衫褴褛的齐王躺在地上，发白的嘴唇颤动着发出虚弱的声音：“本王走不动了，聂将军，你们且走吧，不用管本王了……”</p>
“那怎么能行？！”</p>
聂远二话不说就把王爷抗在背上，咬着牙朝着前方的密林狂奔。</p>
“聂将军。”</p>
齐王咳着鲜血：“把本王放下吧，这样只会拖累你的速度，说不定谁都走不掉。”</p>
“那怎么能行？！”</p>
聂远一边拼命逃走，一边咆哮着吼道：“我聂远为大盛臣子，岂能抛下王族苟且偷生！殿下无需再说，今日就算是死，聂某也会死在王爷的前面！”</p>
“聂将军！”</p>
齐王感动得老泪纵横：“我大盛朝若是都如聂将军，岂会有今日之败！”</p>
“站住！”</p>
后方传来厉喝。</p>
聂远跑得更快。</p>
齐王吃力地说道：“聂将军，本王怎么听着声音有些耳熟？”</p>
“殿下准是听错了！”</p>
聂远说着直接背着人跳下悬崖，准备走更加崎岖的小路逃生。</p>
而在他们的后方。</p>
是周荣领着老奴和一名修士在全力追赶。</p>
“他们跑什么？！”</p>
丘信满脸困惑：“我们不是自己人吗？！”</p>
“……”</p>
周荣看着聂远消失的身影，哪里还不明白，此人恐怕也是藏在内部的奸细！</p>
从一开始，他其实就对这位白袍的师兄有所怀疑，但数次试探，聂远的表现都没有问题。</p>
比如铁索连环。</p>
哪怕聂远不提议，他也会这么做，后来在司马曜险些诈降成功的时候，此人还出言提醒，怎么看也不像是奸细。</p>
可如今再回头想想，恰恰是因为他的存在，进一步降低了自己心中的警惕心！</p>
姓聂的，一直在引导！</p>
现在故意甩开他们，更是印证这一想法。</p>
在想通最后一处后，周荣没有再继续逃走，而是站在原地怒极反笑。</p>
好一个算无遗策，好一个指挥敌军！</p>
他看似屡次把对方逼入绝境，但其实从最开始，败局就已经注定。</p>
甚至……</p>
从来都没有任何能赢的机会！</p>
“贼老天，你忒不公！”</p>
周荣以剑指天：“我周荣身怀大才，放在何方不是名垂千史的一代兵圣？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生在这东胜神洲！”</p>
他家中蛰伏十余年，就是在等，等一个名扬天下的机会。</p>
结果等到江山飘摇，却等来了一袭白袍！</p>
空有一身大才，偏偏无处施展！</p>
一通怒吼之后。</p>
周荣无力地丢掉佩剑，自嘲地冷笑起来，直到笑得筋疲力尽，才发出一声长叹：“既生荣，何生石！”</p>
“少爷，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如此颓丧？！”</p>
老奴宽慰道：“回到京城，未尝不能卷土重来！”</p>
“是啊周兄！”</p>
升云宗丘信催促道：“追兵马上就要过来了。”</p>
然而。</p>
不论他们怎么说。</p>
周荣都只是待在原地，半步不肯再动。</p>
“道心破碎，没救了！”</p>
丘信摇摇头，也不再多管闲事，踩着飞剑就要逃跑，但才离开数丈，就有一条火龙扑面而来，他施展出来的防御法术瞬息就崩溃，直接被穿胸而过，横死当场。</p>
一袭白袍的陈三石骑着白鹄马，在不急不缓的马蹄声中，从前方的蜿蜒小路中出现，堵死前方的退路。</p>
“少爷快走！”</p>
周家老奴义无反顾地举刀冲上去，自然也是遭到一箭轰杀。</p>
“陈三石。”</p>
周荣指着对方，冷笑道：“我输了，但你也赢不了。你在赤壁和我纠缠的时候，单良成已经在京城之外集结百万大军，再加上二阶阵法和凌家老祖，任凭你有多大的能耐也使不出来！”</p>
他知道。</p>
在这世上。</p>
恐怕不会有人能在用计方面比拟白袍，想要战胜此人，只有一条路。</p>
那就是……</p>
以力破之！</p>
逼得他不得不正面应对比自己强的人，不得不以卵击石！</p>
“这个就不劳烦周郎费心了。”</p>
陈三石看着远处赶来的魏玄和崔子晨，平静地下令道：“送周大人上路吧。”</p>
飞剑闪过。</p>
周荣人头落地。</p>
五日之内。</p>
赤壁之战收尾完毕。</p>
朝廷江南四十万大军，粗略估计死亡人数在三十万以上，俘虏五万有余，最多只有两三万人四散而逃，不知所踪，粮草辎重的损失更是不计其数。</p>
反观新朝大军，仅仅折损一万五千兵马和少量战船，大获全胜。</p>
……</p>
裴州府。</p>
城内一处宅院内。</p>
出身于世家的工部尚书范世魁，则是和几名官员密谋着大事。</p>
“城破在即！”</p>
“赤壁得胜无望！”</p>
“城外的张敬武将军来信，只要我们割下明青锋、房青云的脑袋，再活捉晋王出城投降，朝廷就对我们既往不咎！”</p>
“现在就看上官兄怎么说了！”</p>
“……”</p>
宗门世家的成员，大部分在赤壁作战，还有小部分在这里。</p>
上官海昌无疑是他们当中资格最老，辈分最重的，同时也是城内唯一的一名武圣，想要办事情绕不开他。</p>
“走，看看上官兄怎么说！”</p>
范世魁领着众人来到隔壁宅院，结果推开门后，却看到上官海昌抱着酒坛子处于昏睡当中，不论怎么喊都喊不醒。</p>
“别喊了！”</p>
一名武官说道：“他喝的这是‘醉倒圣’，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了。”</p>
这酒价格珍贵，能够强健武圣的体魄，只是喝下之后如果不及时运功，就会在特殊的药力下变得大醉起码两日。</p>
“各位大人。”</p>
上官海昌的随身家仆说道：“我家老爷最近倍感忧愁，已经数日不眠不休，所以才借酒消愁。”</p>
“罢了！”</p>
范世魁下定决心道：“我们几个足够了！”</p>
武圣不在的情况下，他们两个玄象，就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一切。</p>
不能再拖下去了。</p>
每多拖一天，他们的投降就会变得愈发不值钱。</p>
一群人风风火火，直奔城内最大的府邸而去。</p>
在他们走后。</p>
上官海昌却是猛地睁眼，神色清醒无比，哪里有半分喝醉的样子。</p>
他冲着家仆说道：“你去盯着，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p>
“是！”</p>
家仆领命离去。</p>
“这群家伙，过于着急了！”</p>
上官海昌眯起眼睛。</p>
赤壁败局已定不假。</p>
但陈三石和崔子晨等人可不一定会死！</p>
这么急着反叛，极有可能会遭到报复！</p>
到时候谁来管他们？</p>
因此。</p>
上官海昌才选择装糊涂。</p>
事情要是成了，他身为宗门之首，自然也算是投诚，并且寻仙楼和归元门的人回来报复，也报复不到他的身上。</p>
临时行宫内。</p>
正统皇帝曹焕以及文武百官，困在此地已久，粮草就在三日之前就断绝，四周追兵也在进行最后的包围收缩，甚至站在城墙上，就能够看到远方敌军舞动的旌旗。</p>
曹焕瘫坐在鹿角椅上心如死灰。</p>
群臣更是面色难看。</p>
按照时间推算。</p>
赤壁大战应该已经宣告结束。</p>
至于结果如何……</p>
不言而喻！</p>
“朕立志要为天下黎民做主，匡扶江山社稷，重现我大盛盛世，缘何沦落到此等境地？！”</p>
短短几日，正统皇帝曹焕本就花白的头发，彻底变得如同雪霜，面容更是仿佛苍老十岁，沧桑不堪，愁容满面，简直可以用行将就木来形容。</p>
兵部尚书明青锋焦灼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等待着最后的消息。</p>
“砰！”</p>
宅院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p>
范世魁领着一群绯袍官员，手持刀剑闯将进来！</p>
“范世魁？！”</p>
兵部尚书明青锋怒目圆睁：“你们这是想干什么？！”</p>
范世魁面无表情地说道：“此地不安全，护送陛下出城！”</p>
“你们要兵变？！”</p>
明青锋破口大骂的同时，操起庭院兰锜上的一杆青龙偃月刀，就领着院子里的几名大内侍卫冲上去厮杀起来。</p>
打斗声很快就把曹焕吸引出来，他不禁骇然大惊。</p>
明青锋寡不敌众，很快就重伤倒地。</p>
“贼子岂敢作乱！”</p>
千钧一发之际，寻仙楼楼主崔子晨领着燕王曹芝御空而来，一剑落下就将范世魁的手臂斩断，倒在地上挣扎着痛苦哀嚎起来。</p>
其余众人吓得当场就丢掉兵器逃跑，结果又被另外两名归元门的修士拦住。</p>
“崔仙师！十二弟！”</p>
曹焕连忙上前迎接，声音颤抖不已：“好，好啊，还好你们活着回来了！陈爱卿呢，他还活着吗？我们接下来是逃往北凉吗？”</p>
“兵马还剩下多少？！”</p>
兵部尚书明青锋狼狈不堪地爬起来，悲恸地说道：“难不成真的全军覆没？”</p>
“你们在说什么？”</p>
崔子晨蹙眉道：“陈三石在数日前火烧赤壁大破敌军，江南四十万水师大军已经荡然无存。”</p>
荡然无存！</p>
“大破敌军？！”</p>
曹焕为之一震。</p>
……</p>
京城。</p>
中觉殿。</p>
“陈猎户也只会这些雕虫小技了！”</p>
监国秦王冷冷道：“什么兵出子午谷，听起来唬人，最后还不是灰溜溜地回赤壁送死去了！”</p>
“此子甚是该杀！”</p>
户部尚书田光唾骂道：“临兵败之前，还焚毁我大军海量粮草！”</p>
兵部左侍郎凝视着沙盘，说道：“赤壁结束后，陈三石未必会死，微臣以为，应该让凌家老祖和单良成仙师两人亲自前去追杀。”</p>
“算算日子。”</p>
严茂兴捋着胡须说道：“赤壁的战报也该回来了吧？”</p>
众人正满怀期待地等候时。</p>
外面终于传来动静。</p>
“齐王！”</p>
“齐王殿下回来了！”</p>
“……”</p>
闻言。</p>
众人纷纷挤到大殿外。</p>
就看见一名修士驾驭着飞舟，载着两人快速逼近，正是齐王和聂远。</p>
但是两人的模样，和他们想象的截然相反。</p>
只见两人都狼狈不堪不说，齐王还身负重伤，脸上毫无血色，看起来如同将死之人。</p>
看到这一幕，在场所有人都是怔在原地，心头更是“咯噔”一声，从头到脚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知道恐怕大事不妙。</p>
“……”</p>
大殿之外。</p>
陷入死寂当中。</p>
硬生生半晌都没有人敢开口说话，谁也不敢去接下这个惊天噩耗，仿佛只要大家不说话，事情就相当于没有发生一样。</p>
怎么会……</p>
赤壁怎么会败？！</p>
文武百官在死寂中面面相觑。</p>
明明不久之前，战报上还说得清清楚楚，二十万叛军已经尽数被赶入到东瀚湖内，连退路都被封死，再也不可能有任何反抗之力！</p>
怎么一眨眼……</p>
齐王和聂远将军，就变成这副模样回来。</p>
这份噩耗对于众人来说。</p>
无异于天翻地覆！</p>
皇宫广场上，也没人去管重伤的齐王和灰头土脸的聂远，他们就这样站在原地，足足踌躇了半盏茶的时间，不敢开口问话。</p>
最终。</p>
还是秦王鼓足勇气，主动问道：“八弟，是不是让对方给跑了？”</p>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p>
在拥有二阶大阵，且有人能够压制陈三石的情况下，朝廷的精锐水师真的会大败。</p>
所以还抱着一丝希望。</p>
会不会只是小败，让陈三石领着人逃跑了而已。</p>
这对于他们来说，其实也算是好事。</p>
毕竟只要不让他们打到京城来，什么都好说。</p>
然而……</p>
“四哥！”</p>
齐王躺在地上悲恸地大哭起来：“完了，全完了！四十万大军，被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p>
“殿下！末将无能!”</p>
聂远“噗通”跪倒在地：“大军全军覆没，战船尽数烧毁，燕弘渊老将军战死、曾韧老将军失踪，凌家武修全部战死，还……还有周总督，只怕是也已经凶多吉少！”</p>
全军覆没！</p>
文武百官悬着的心，在这一刻终于遭到轰然重击。</p>
“怎么会，怎么会呢？！”</p>
秦王一边原地打转，一边不断地拍打着手背：“不是就差最后一哆嗦就能全歼敌军吗？就算是不赢，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吧！”</p>
“殿下！是梁山贼寇！”</p>
聂远这才把兵败的详细经过讲了一遍。</p>
“啊！！！”</p>
暴怒之下，秦王直接一拳把广场的石柱轰塌：“贼子，都是贼子！陈猎户何时跟这群人勾结在一起的！”</p>
“……”</p>
“陈三石兵出子午谷是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就是烧光粮草，逼迫我们不得不从莽山府调粮食，从而引狼入室？！”</p>
官员们只觉得不寒而栗。</p>
因为仔细回想起来，他们看似处处占优，但从一开始就已经败了！</p>
这仗……</p>
还怎么打？！</p>
“糟了！”</p>
“陈三石要打到京城来了！”</p>
“……”</p>
赤壁战败之后。</p>
大半个江山，都将落入到叛军之手。</p>
真正的朝廷，只剩下以京城为中心的周边三州之地，可以说是仅剩一隅！</p>
而叛军的粮道、官道彻底打通。</p>
接下来。</p>
陈三石将率领着叛军直逼京城而来。</p>
淝水！</p>
是朝廷最后一道屏障！</p>
一旦让敌军跨过淝水，再败一场。</p>
朝廷就再也无险可守，再也无兵可调。</p>
大盛朝就要……</p>
亡国了！</p>
从凉州起兵到现在。</p>
仅仅过去不到两年！</p>
却已经从朝廷平叛，打成京城保卫战！</p>
京城的空气顿时变得凝重起来。</p>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有些窒息。</p>
“单良成仙师呢？！”</p>
“快！”</p>
“快去请仙师来！”</p>
“从今日起所有官员不得归家！”</p>
“日夜商讨破敌之策！”</p>
“直到大战结束为止！”</p>
这是……</p>
最后一战！</p>
绵延三百年的大盛国祚，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时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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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