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石惶恐。</p>
他想不到孙璃还有这样一面，妥妥的闺秀，跟在外面天差地别。 也对。</p>
当初兰姐儿说过，她担心身上留疤还哭过。</p>
骨子里还是个女儿家。</p>
“师妹她啊，是近一年才开始习武的，以前都不怎么出门，更别提打仗。”</p>
房青云说道：“武道一途忐忑痛苦，大家都心疼她，开始没人愿意教，后来天天来缠着我，实在没办法，才开始教她练刀。”</p>
他顿时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跟平日里稳重的模样截然不同，强调道：</p>
“小师弟，你别看师兄我现在是个废人，年轻的时候，你师兄我可是八大营里的第一天才，老大都比不上我。”</p>
“那是自然，看得出来。”</p>
陈三石心里门清。</p>
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已然残废，还能作为一营主将，手底下的人又服服帖帖。</p>
“到了！”</p>
穿过一道拱门，沿着鹅卵石小路来到尽头，赫然看到一片难以望到边际的湖泊。</p>
孙象宗坐在石头上，手里拿着钓鱼竿。</p>
“师父！”</p>
陈三石改口道：“弟子见过师父。”</p>
“小点声。”</p>
孙象宗强调，把鱼竿支好后示意几人来到旁边的亭子中。</p>
中间的石桌上，堆着密密麻麻的书山。</p>
陈三石稍微看了眼，好像全都是功法秘籍，什么类型的都有。</p>
他眼疾手快，抢在督师前一步上去斟茶倒水：“师父，喝茶。”</p>
于情于理，倒茶都是应该的。</p>
师父身份不说，更对他有救命之恩。</p>
“嗯。”</p>
孙象宗看着紫砂茶壶，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听说你跟你发妻的感情很好？”</p>
“很好。”</p>
陈三石如实答道。</p>
“是吗？”</p>
孙象宗挑挑眉毛：“老夫还说，帮你找个将来能对你前途有帮助的闺秀，让你把发妻改成侧室呢。”</p>
“多谢师父的好意，弟子不需要。”</p>
陈三石抱拳道：“内人是从吃不上饭的时候就跟着弟子的，要是弟子才小有成就立即踢开，岂不成了狼心狗肺之徒。”</p>
他说话的同时，心里慢慢反应过来，好像有点不对劲，怎么一上来先聊这个。</p>
“好啊，好啊。”</p>
孙象宗握着茶盏，脸上没有表情，话锋一转：“寻仙楼的人找你了？”</p>
“正是，他们还约弟子去红袖楼见面。”</p>
陈三石早就想问：“不知道师父是怎么处理的。”</p>
“放了。”</p>
房青云接过话：“师弟，你要是想去，大可以去红袖楼看看，他们不会伤你，说不定还能给你一些好处。”</p>
“好。”</p>
陈三石记下。</p>
“好了，聊正事吧。”</p>
孙象宗喝了两口茶：“孩子，说说吧，你为什么要拜我为师？”</p>
“一开始，是为了不被人欺负。”</p>
陈三石不假思索地答道：“现在，是想在武道一途走得更远，外界都传闻，师父你老人家手里有仙法，有机会的话，弟子也想学。”</p>
孙象宗和房青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起来。</p>
“好小子，够直接！</p>
“不像有些人，心里明明想的是好处，嘴里全是大义，老夫听着都烦得慌，想学什么就说，拐弯抹角的有什么意思。”</p>
孙象宗问道：“那老夫问你，假如你有一天，真的走的很高，你会做什么？”</p>
“不知道。”</p>
陈三石坦然道：“还没有想过。”</p>
“没想过，是啊，老夫在你这年纪的时候，也没有想过，倒是为难你了。”</p>
孙象宗又问道：“你觉得你最大的缺陷是什么？”</p>
“我……”</p>
陈三石思来想去：“好色吧。”</p>
“……”</p>
孙象宗拿着茶盏的手抖了下。</p>
“师父。”</p>
房青云开口解释道：“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很正常嘛，再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年轻的时候，不也是风流倜傥，没少给师父你惹祸。”</p>
“你闭嘴，那为师年轻的时候怎么知道一心习武，不近女色？”</p>
孙象宗瞪着他们：“好好改改，好色的确是大毛病！”</p>
“师父教诲的是。”</p>
陈三石有些尴尬。</p>
“行了，你想学的，为师教你。”</p>
孙象宗正色道：“不过为师的仙道是个很漫长的过程，你先好好打磨武道，给你三年时间，练到武圣之后，我自会带你入道。”</p>
“三年？”</p>
陈三石盘算着：“师父，会不会太急促了些？”</p>
“你只有这么多时间，实在不行的话，就到时候再说吧。”</p>
孙象宗指着桌面上堆积如山的册子：“这些就是你接下来要练的，化劲枪法也在里面，等你都练完以后，再来找我要后续功法。”</p>
“都练？”</p>
陈三石目测有上百本，甚至同一种兵器有好几本不同的功法。</p>
“对你以后有用。”</p>
孙象宗说道：“总不至于还需要老夫手把手教你桩功吧？”</p>
“应该不用。”</p>
陈三石看着功法，压力山大。</p>
“师父。”</p>
房青云投来眼神，似乎在询问什么。</p>
“老夫没忘。”</p>
孙象宗一把将手放在关门弟子的身上。</p>
陈三石浑身一怔，明明也不疼，但就是动弹不得。</p>
他亲眼看到，有抹青玄之气，顺着师父的手臂钻入自己体内，游走一圈后消失不见，无影无踪。</p>
“咦？”</p>
孙象宗略微讶异，欣慰道：“老四，他还真行，跟你一样。”</p>
“恭喜师弟。”</p>
房青云笑道：“如此，你就有两条道可走。”</p>
“两条道？”</p>
陈三石听得云里雾里：“师父，分别是指什么？”</p>
“另一条路，是当今陛下走的，法门在他手里，不可能舍得拿出来给别人，连太子都见不着，你就不用想了。”</p>
孙象宗摆摆手：“倒是有个小仙法，你可以试着练练。”</p>
“仙法？”</p>
陈三石没有掩饰期待。</p>
房青云从怀中拿出一页发黄的残卷，外加一本册子</p>
“你四师兄当年，就是为争这些东西搞成现在这个样子的。”</p>
孙象宗补充道：“你也别太期待，练它一方面很难，一方面所需要用到的东西，为师手里没有了。”</p>
隆庆五十七？</p>
陈三石记得汪直讲过。</p>
那年房青云失踪，回来以后就双腿瘫痪修为尽失，原来是去寻宝？</p>
他拿册子和残卷。</p>
残卷上面记载的文字稀奇古怪，像是鬼画符，根本看不懂什么意思。</p>
而另外一篇册子，竟然是翻译神秘文字的词典，看起来像是房青云亲手写出来的。</p>
对照之下。</p>
残卷上面记载的是……</p>
法术！</p>
这竟然是一道法术！</p>
练成之后，能够弹指杀人！</p>
“怎么跟你解释呢。”</p>
房青云扶着额头：“练‘仙法’，需要用到一种特殊资源，你可以理解成为‘宝药’，如果没有的话，就绝对不可能练成。”</p>
是指气吧？</p>
陈三石心中默默道。</p>
师父和师兄，都不知道他拥有观气术，自己也没办法解释。</p>
但大概率指的就是师父体内的青玄之气！</p>
“三年吧。”</p>
孙象宗幽幽道：“三年之内，老夫会给你找来资源，在此之前，你努力尝试即可，练成当然是好事，练不成也没有关系。寻仙楼的人，你可以去见见，他们手里保不准还有一些。”</p>
三年之内，找来青玄之气的意思吗？</p>
陈三石拱手道：“多谢师父！”</p>
“小师弟，就在这里看，不许带走。”</p>
房青云严肃地说道。</p>
“好。”</p>
陈三石就坐在亭子中，认真翻阅起来。</p>
他终于搞明白。</p>
青玄之气是什么。</p>
灵气！</p>
不论是修炼仙道还是法术，灵气都是不可或缺的能量来源。</p>
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方天地之间，根本就没有灵气。</p>
至少陈三石目前找不到。</p>
而这道法术的全称，就简单粗暴地叫作“剑气术”，通过经脉吸收灵气，再以特殊的方式释放出去转化成攻击。</p>
上面还说。</p>
这是仙途中最低等的法术，因此即便没有正式开始修炼仙法，只要体质允许，凡人也能够修炼。</p>
东西既然给他，说明他的体质可以。</p>
陈三石如痴如醉的看起来，一直到下午，总算是把内容看个明白，确认全部没有任何误差地记在心中后，他盘膝而坐，开始尝试着修炼剑气术。</p>
霎时间，仿佛体内某个开关被打开，像是什么根基，连通着体内的经脉，开始从天地之间汲取着青玄之气。</p>
经脉！</p>
灵禾也是通过经脉来吸收的！</p>
一切都联系起来了！</p>
可惜。</p>
灵禾当中并不蕴含青玄之气。</p>
天地之间，更是没有丁点儿灵气可言。</p>
陈三石按照残卷上记载的方式冥想修炼，乱七八糟的驳杂之气在身体周围形成一道道漩涡，但就是吸不进体内，身体的经脉想吸吸不到，时间久了，开始火烧一样疼，他慌忙停下。</p>
本来的目的，也只是记下修炼方式而已。</p>
正如记载所言，没有青玄之气，就练不成气候。</p>
“师兄，还你。”</p>
陈三石双手把残卷递回去。</p>
“看完了？”</p>
房青云收好东西，提醒道：“这件事情到目前为止，只有你、师父跟我知道，其余师兄弟包括不器姐弟两人都不知道。</p>
“所以，你不许跟任何人透露半个字，否则的话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即便是师父，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你，明白吗？”</p>
“师兄放心，我记住了。”</p>
陈三石扭头看，才发现师父早就回到湖边钓鱼去了。</p>
他抱拳高声道：“多谢师父传道，弟子回去以后，一定勤奋修炼，争取早日有所成就。”</p>
“混小子！”</p>
孙象宗愠怒，压着声音呵斥：“我的鱼跑了，快滚！”</p>
“对不住师父……”</p>
陈三石连忙噤声。</p>
“你去吧。”</p>
房青云说道：“今天你正式拜师，其余师兄弟们都在当归院等着给你庆祝呢，过阵子大家就要各奔东西，再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赶紧去吧。”</p>
“好。”</p>
陈三石把上百本秘籍装进提前准备好的包袱当中背在身上，再次躬身抱拳后，就转身离去。</p>
房青云吃力地推着轮椅来到湖边：“师父，您老人家是一次性把老底都给师弟了啊，也不说再观察观察，也不怕出现什么变故。”</p>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老夫打仗如此，教徒弟也是如此！”</p>
孙象宗沉声道：“再说了，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啊，一个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护送百姓先过河的人，日后就算再败类又能败类到哪里去。”</p>
“嗯。”</p>
房青云回忆着师弟对于府上安排的态度：“师弟心性确实不错，以前有师弟看到咱们这么对待下人，就差跳脚说礼制崩坏了。”</p>
“好个屁！”</p>
孙象宗毫无征兆地发怒：“好色之徒，他自己都承认了！老夫能放心把女儿交给他吗，更别说，他还有发妻！我孙象宗的女儿，难不成要给别人做小！”</p>
“师父此言差矣。”</p>
房青云反驳道：“小师弟要答应把共患难的发妻一脚踹开，师父才真的要重新考虑，审视他的为人吧？”</p>
“唉~”</p>
孙象宗叹息道：“那个顾心兰，你查没查？”</p>
“查了，但还没查清楚。”</p>
房青云说道：“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罪民之后，万一要是真跟多年前的京城大案有关，搞不好从身份上叫，还真比师妹更加尊贵，正室的位置，怎么也足够坐了……”</p>
“那你说，怎么办！”</p>
孙象宗说道：“老夫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偏偏很多人，就认老夫这层关系！”</p>
“这件事情，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看师妹自己的意思。”</p>
“那她怎么说？”</p>
“我旁敲侧击地问过，师妹并不反感，再加上经常往师弟家里跑，连照顾孩子都不介意……”</p>
“不孝！老夫的孩子跟徒弟，没有一个孝顺的，你也不孝！”</p>
“我？”</p>
房青云不乐意：“师父，您老人家可别乱骂人。”</p>
“先别说话。”</p>
孙象宗神色一紧，急忙提竿，结果只拉上来一团水草，使得本就烦躁的他更加不痛快。</p>
“都怪你！</p>
“还有姓陈的小子，吵吵闹闹的，把我的鱼都给吓跑了！</p>
“老四，你今天要不给我重新找个好地方钓到货，我……老四，你往哪里跑！”</p>
“吱呀吱呀。”</p>
只见房青云轮椅推得飞快，眨眼之间就消失在视野中。</p>
……</p>
“见过各位师兄师姐！”</p>
当归院的厢房内，早已备好满桌的酒席。</p>
二师兄、五师兄、七师兄，以及九师姐都在。</p>
“哟，我的小师弟，想死师姐了~”</p>
荣滟秋扑上来亲昵地搂住他。</p>
“师姐……”</p>
陈三石想躲都躲不开，被按着在她身边坐下，和几位师兄一一认识，又各自敬了杯酒。</p>
“行了~”</p>
荣滟秋手搂在陈三石的脖颈上：“你们几个当师兄，还不赶紧拿见面礼出来？老二，从你开始！”</p>
“呵呵~”</p>
长相富态的二师兄走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师兄思来想去，也不知道送些什么好，最后觉得还是银子比较实在。”</p>
“才五百两？老二，你能不能再抠点！”</p>
蒙广信骂道：“而且你送银子也太俗了点，还是洒家的见面礼有意义。”</p>
他说着从座位旁边拿出一个木鱼。</p>
“师弟，这是洒家亲手打造的木鱼，敲一下就能积攒一点功德！”</p>
陈三石没有推辞：“多谢两位师兄，却之不恭，师弟就收下了。”</p>
“你们两个，能不能送点有用的东西！”</p>
荣滟秋冲着他们翻白眼，起身去隔壁房间，拿来一套甲胄，从款式上看也是锁子甲，但颜色要更加深沉，接近乌黑色，明显材质不同。</p>
“玄铁打造的甲胄。”</p>
二师兄程位啧啧道：“九师妹，这得大几千两银子吧？”</p>
“谁跟你们一样抠抠搜搜的。”</p>
荣滟秋看过来：“小师弟，喜欢吗？”</p>
“老七，你呢？”</p>
蒙广信扯着嗓子说道：“到现在屁都没放一个，别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准备。”</p>
叶凤修眉头微皱，也没有理睬，只是看眼墙角，那里有着有一道被粗布包裹起来的长条形状物体。</p>
“什么东西。”</p>
蒙广信跑过去拿起来，扯开布条之后，一杆崭新的银枪映入视野当中。</p>
此枪长度有丈余，枪头一尺三寸，其锋三寸，精钢玄铁混金，光是肉眼看着就能感觉到锐利无比。</p>
“这也得七八千两银子吧？”</p>
叶凤修一把夺过，扔给师弟：“你试试顺不顺手，时间太紧来不及订制，我是从一名使枪的锻器大师那里买过来的，名‘五虎断魂枪’。”</p>
“多谢诸位师兄师姐赠礼，师弟不胜惶恐！”</p>
陈三石再次道谢。</p>
“老大跟老三呢？”</p>
二师兄程位开口道：“他们不来？”</p>
蒙广信不屑道：“不来拉倒，谁想见他似的，看见他就烦。”</p>
“老五，我好歹也是你大师兄。”</p>
雄浑的声音响起。</p>
一道如山般的身影出现。</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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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