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素知守时的规矩，此番却在饭点将一众族长匆匆召集而来，误了众人用饭，心下不免有些过意不去。</p>

待商议完正事，便即刻着人在丛绿堂摆下盛宴，权当赔罪。</p>

一时间，仆人们鱼贯而入，桌上转瞬摆满珍馐。</p>

油亮的烧鹅，表皮烤至金红，油脂滋滋作响，香气直钻鼻腔；</p>

肥美的鲈鱼，清蒸出锅，鱼身泛着温润光泽，佐以鲜蔬，鲜嫩爽滑；</p>

还有那炖得软烂入味的肘子，轻轻一戳，肉骨分离，浓郁肉香飘散席间，勾得人食欲大振。</p>

见此，众人席间紧绷的神经悄然松弛，交谈声渐起，氛围也慢慢热络开来。</p>

贾环携着贾兰等几个出息的小辈，与贾代善等族中耆老同坐一桌。</p>

桌上所陈，皆是府里老窖珍藏的佳酿，初入口时，绵软柔润，仿若丝缎拂过喉头，可后劲十足，几杯下肚，众人面庞便微微泛红，兴致愈发高涨。</p>

酒过三巡，贾环抬手示意，一位俊秀却难掩沧桑的青年步入堂中。</p>

贾代儒自孙子贾瑞离世，仿若被抽去主心骨。</p>

身形佝偻得愈发厉害，面皮蜡黄，毫无血色，往昔眼中的光亮彻底熄灭，整日枯坐在屋内，对着旧物默默出神，教导孙辈的热忱也消散得一干二净。</p>

此刻，他迟缓地抬手扶了扶老花镜，眯眼端详许久，才带着几分犹疑，轻声问道：“这是……蔷哥儿？”</p>

贾蔷刚从辽东苦寒之地归来，塞外风沙如刀，在他面皮上刻下岁月痕迹；</p>

繁重劳役似山，压弯过他曾经挺拔的脊背。</p>

往昔那副风流倜傥、玩世不恭的模样褪去。</p>

取而代之的是满身的沧桑硬朗，身形依旧修长，眉眼间却尽是风霜之色，举手投足尽显沉稳，不见半分从前的浮浪随性。</p>

听得贾代儒呼唤，贾蔷快步上前，单膝跪地，脊背挺得笔直，双手抱拳行礼，恭恭敬敬道：</p>

“代儒爷爷，许久不见，孙儿给您请安，也给族长、各位叔伯兄弟请安。”</p>

他好歹是宁国公正派玄孙，礼数周全，一众小辈见状，纷纷起身，整衣敛容，客客气气回礼。</p>

贾环微微颔首，目光中流露出认可之色，暗自感叹，果真是生活锤炼人。</p>

一番历练下来，贾蔷身上那股子顽劣浮躁之气已然消散殆尽。</p>

取而代之的是让人踏实的干练，倒叫人对他往后作为生出几分期许。</p>

“蔷哥儿，此番唤你回来，是有桩要紧事托付。”</p>

贾环搁下手中酒盏，盏底与桌面轻碰，发出一声脆响，抬眸，目光直直锁住贾蔷。</p>

“贾菖犯下大错，已伏了族法，铁槛寺那摊子事如今无人料理，乱成一锅粥，我思量再三，觉着你能担此重任，你可愿接下？”</p>

贾蔷身形微微一震，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转瞬即逝，旋即抱拳，沉声道：</p>

“承蒙族长看重，侄儿自当肝脑涂地！</p>

往昔侄儿行事荒唐，落得那般田地，幸得圣上隆恩大赦，才得以重回故土。</p>

这一路摸爬滚打，侄儿看遍世态炎凉，深知营生艰难、规矩重要，断不会重蹈覆辙。”</p>

一听要把铁槛寺的差事交予贾蔷，席间几位族老神色各异，目光交汇间暗流涌动。</p>

贾代儒率先忍不住，重重咳嗽几声，掏出手帕捂着嘴，缓了缓气息，才忧心忡忡开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