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火，从午后烧到入夜。天干物燥，那火势很大，偏偏附近的水井不足，最后是出动了京中戍卫，举众人之力，才将大火扑灭。</p>

几乎半个大理寺化为灰烬。</p>

但因为是白天失火，大理寺中的人及时撤走；而关键之时，大理寺卿戴复处置果断，令人将要紧的卷宗文书通通搬走。最终，除了些屋舍、财物的损失，大理寺并未伤及根本。</p>

但还是有四人在火灾之中丧生。</p>

除了两个狱吏，还有大理寺少卿郑谟和董裕。</p>

四人都是死在了诏狱里，人们发现的时候，都烧成了焦炭。里面的火势应该十分猛烈，铁栅栏都烧得变了形，倒塌在地。董裕的尸首在他的牢房里，而郑谟的尸首上鱼符仍在，两名狱吏也有残存的腰牌，据此判定了身份。</p>

“诏狱乃地牢，便是外头起火，也烧不到里面。”大理寺卿戴复向子烨道，“臣等入诏狱中查看时，地面黏腻，经查验，是烧剩的火油。至于郑少卿，尸骨颈椎折断，当是起火之前已经遇害。”</p>

子烨面色沉沉，道：“董裕呢？”</p>

“董裕的尸骨倒是无损伤痕迹，但皮肉已经烧化，不知死因。那牢门打开着，当是凶手杀人时进出所致。”</p>

“何人所为，当下可有线索？”他问。</p>

戴复道：“行凶者的手段，大致已经弄清。大理寺中有井水不足，有用水及防火之需。包括诏狱在内，每院皆设大缸，规定每日黄昏前，由仆役从外头拉水进来补足。今日，行凶者冒充仆役，将水桶装满火油，驾牛车进了诏狱。当时，诏狱之中正在交班，人手最少，除了郑少卿和董裕，只有两名狱卒。行凶者必是对此间情形了如指掌才下的手，可谓毒辣。别处的起火点，亦有那纵火的痕迹，行凶者先往各处纵火，乱起之后，方才到诏狱动手。运水仆役的尸首，臣等也已经找到，一共五人，全都在城外运水的途中被截杀，扒去了衣裳。”</p>

子烨望着四周。</p>

火把光熊熊，黢黑的墙面却仍旧与夜色融作一体，说不出的诡异。</p>

他没有说话，脸映着火光，眉宇间尽是杀气。</p>

我的心中阵阵发寒。</p>

巨大的恐慌，如同夜色一般笼罩在身上。</p>

这地方，我不久之前才刚刚来过。</p>

“入内看一看。”只听子烨道。</p>

我忙跟上去。</p>

他却忽而回头，伸手将我止住。</p>

“你在外头。”他的声音低沉，说罢，转身入内。</p>

我停住脚步，看着他进入地牢，未几，身影消失在火把光里。</p>

夜里的风很大，从甬道外吹来，呜呜响着，格外瘆人。</p>

那时，郑谟送我出来，向我行礼。他说话的声音和神色，至今记忆尤深。</p>

而就是在那之后不久，他遇害了。</p>

若我再晚走一点，恐怕也会变成这几具焦尸之一。</p>

更让我无法忽略的事，而今夜这事，与上官恭家宅那场大火如出一辙。</p>

我甚至觉得，这一切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p>

——那大火，只烧掉了我和他来往的信件。但更要紧的东西，我在皇后到洛阳之前就已经让人偷偷取走了。</p>

董裕说过的话，犹在耳畔。</p>

那时，我就听出了这话里别有含义。他提早将最重要的东西取走，可见他并不信任那准备动手的人。而既然那箱子里放的是赵王的罪证，那么动手的人也只可能是赵王。</p>

便如今日。</p>

——在这之前，他会先将皇后拉下去，就像当年打倒上官家一样。</p>

我深吸口气，想平复心绪。可寒冷的夜风里，尽是火烟的味道，更加令我心头激荡。</p>

正当我思绪纷乱，子烨走了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