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林年才会认为不值得,叶胜和亚纪完全没有必要走这么一趟,他们两个人改变不了太多事情,反而会让他们今后在执行部,乃至秘党中的仕途染上污点,毕竟排除异己这种事情永远不要低估上面那些人的行动力。
“这是一种态度,林年。”叶胜右手食指搭在自己的嘴唇唇纹,胳膊肘靠着会议桌,“我和亚纪都不在乎我们走这一趟究竟能不能改变什么,但起码我们需要先拿出我们的态度。无论成功与否,态度都是行动的基础,如果因为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就什么都不做,这跟默认现在的大势是正确的有什么区别呢?我和亚纪都做不来这种事情。”
“这可真的是”林年低声说道。
他能理解叶胜的意思,但他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在个人能力无足以影响局面左右时,为此搭上自己的前程也要来站一个态度,这种牺牲太大了,作为朋友,他认为这是极度不理智的,内心也是偏向拒绝的,可这份拒绝却不能说出口,因为这是对这份真挚态度的侮辱。
“你们是从哪里知道现在校内的情况的?”一直站在角落沉默着的楚子航忽然说话了。
“守夜人论坛,现在上面都吵疯了,都是有关听证会的事。守夜人论坛的版主应该也是站在你这边的,没有对相关敏感问题的激烈讨论进行任何干涉,这让事态进一步的升级了,现在几乎秘党内每一个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场关于你的听证会要召开了,校内校外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现在学校里的情况。”酒德亚纪轻声说。
“舆论风向呢?”楚子航问。
“之前还好,但现在的话”酒德亚纪声音落低。
“调查组已经开始发力了,进行了许多的举例论证,勾勒出了一个暴力、独断、任性,以及具有极不稳定血统的‘S’级学员。”叶胜缓缓说,“舆论走向开始变了,许多原本相信这场听证会是无理取闹的人也开始偏向中立不再轻易站边,如果之后调查组还能有什么另外的有力说辞,舆论彻底偏导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们看到了那可能发生的一幕,所以才回来了。”酒德亚纪看着林年认真地说,“尘も积もれば山となる,这句话在我故乡的意思是尘埃也能积聚成山,小事情的积累一定会变成大事情,我相信舆论的转变,调查组得利的情况很大可能会发生,在那个时候你需要有中肯的声音来做你的支撑和依靠。”
“你们想要出席听证会?”
“不止是进行旁听,如果你有需要,我们可以成为证人,为你做担保。”酒德亚纪认真地说道,“林年くん,你真的不必考虑这会为此给我们带来什么,因为既然我们已经坐在这里了就意味着我们愿意承担一切后果,这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救命之恩是一回事,我们这一次回来并不是所谓的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叶胜左手撑住额头看着沉默的林年,眼神坚定,“只是因为救命之恩的缘故,所以我们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值不值得我们这么做,这次我和亚纪站在你这一边,我们依旧欠你一条命,这是两回事。”
楚子航微微垂眸,林年默然地呼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头看向叶胜眼眸澄净,伸出了右手。
叶胜见状后也站了起来,握住了右手,又不满足于此,用上了半分力气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肩与肩靠在了一起,左手用力拍了拍林年的后背,“很多人都认为这次站队是一场赌博,虽然我不想从这场赌博中得到任何的东西,但我还是愿意投下我的筹码。
兄弟,这次我赌你赢。”
酒德亚纪也站了起来,对林年微微鞠躬,再给了一个温暖而亲切的拥抱,在林年的耳边说:“がんばって(ganbatte)。”
“就在诺顿馆暂时住下吧,明天才是听证会,今晚你们应该也没什么地方住,总不至于去英灵殿广场和学生抢帐篷。”林年看向楚子航,楚子航也颔首表示同意。
“狮心会还有很多空的客房吗?”叶胜挑了挑眉毛问。
林年看着叶胜,思考了片刻后,瞥了一眼楚子航说,“没多少客房了,应该还剩下一间?你们两个能将就一下吗?”
酒德亚纪愣了一下,然后侧开头避开了林年的视线,脸有些飞红的迹象。这让林年不由去想都说日本的女孩观念开放,但就他看这对学姐学长的进度,只觉得动漫里的纯情日本还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林くん还是多腾一些客房来得好。”酒德亚纪小声说。
林年和叶胜对视了一眼,大概意思是你赌兄弟赢兄弟的确很感动,但这件事兄弟真没办法帮你,只怨你自己不争气,这么长时间都没搞定跟自己情投意合的女孩,学长的资历简直在哭啊。
但他其实忘了,自己和苏晓樯也是跑了三年才磕磕绊绊走在一起的。但又花了不到一年时间就有了床笫关系,这或许又是后辈对前辈的一种超越性胜利?
大概是见到林年的眼神和表情有些怪异,酒德亚纪怔了一下又连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觉得我们应该不是唯一的客人。”
“什么叫不是唯一的客人?”楚子航开口问,但才问出口,他身旁的会议室大门就被敲响了。
楚子航开门,发现是之前守夜看门的干部兄弟,他凑到楚子航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话,脸色有些纠结和无奈,楚子航听后倒只是点了点头,眼中掠过了一丝意料之中的神色,说了一句他来处理后又拜托这位干部帮忙给叶胜和亚纪处理暂住房间的事务。
“已经到了吗?看来我们不是唯一心急的人啊。”叶胜低笑了一下,拍了拍林年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就和亚纪一起走向了会议室的大门,干部也向两人示意后带着他们离开了会议室。
直到叶胜和亚纪离开了,林年才看向楚子航说,“这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也猜到了。”楚子航转身也走向了会议室外。
“”林年跟在他后面,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一路回到了诺顿馆的大门,才走到大厅就一眼就看见一个活像是旅游景点打卡的旅客一样的头戴白色鸭舌帽,单手拎着黑色背包的女人在大厅里仰头转圈观赏着壁画和镶嵌木凋,看姿态和神色很悠然,甚至有心思摸出一个像司南的东西左晃晃右晃晃。
楚子航扫了一眼就把对方的特征收入眼底,帽子后幌泻出的一大股黑发粘了些许灰尘,看样子应该是急于赶路所以没时间清洗梳理,神色披着咖啡色皮质外套,下搭牛仔裤和女士凉鞋,不太像是学校里的学生,反倒是有些像背包客。
走近的林年只是看见了她的侧脸,就知道她绝非是什么走错路钻进诺顿馆参观的背包客,他很少认错人,但对方出现在这里,他倒是有种自己的确认错了的感觉。
“江佩久教授?”林年向鸭舌帽背包客喊道。
“林年?你果然在这里,刚才那个门童还骗我说你不在。”江佩久转头看见了林年,露出了一个微笑,收起了手里的小型司南,抬手打了个招呼。
“熟人?”楚子航问。
“熟人。”林年点了点头,迎了过去。
“从大兴安岭一路飞回来一路上都没空洗头发,这大概是我今年个人卫生最差的时候不过也比不上前年一头钻进神农架半个月定风水找龙穴的时候狼狈就是了所以总体上来说能接受。”江佩久右手吊着背包随意地挂在后背,看她风尘仆仆的样子的确是一路赶路回来的,基本上没有停歇的时候,“我听说诺顿馆有不少空的客房?还有给我住一两天的地方吗?”
“的确还有空的客房你是先休息然后再找地方聊一会儿吗?”林年问。
“还聊什么?我前面的那两个早该结婚的假搭档不都跟你聊完了吗?我现在只想吃点东西然后睡一觉我现在睡一觉应该不会错过听证会吧?”江佩久侧着头看向一旁的楚子航挑了挑漂亮的眉毛。
“不会。稍等一会儿后我会拜托狮心会的其他人通知食堂做一份早餐送到你的门口。”楚子航点头。
“不错。所以我才说我喜欢年轻人,毕竟现在的年轻人是什么样的,未来就是什么样的也该是那么个样的。”江佩久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了,走向了楼梯的方向。
在走过林年的时候,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林年问,“哦对了,你给那两个小家伙准备的房间应该是一间吧?”
“这很重要吗?”林年不太确定这位其实还挺年轻的教授是否在牵红线上有过多的执着了。
“很重要,因为他们就该住一间,这样也能给你们会馆多省下一间房。”江佩久摆了摆手走上了楼梯,“你们会用到那些房间的,用不了多久。”
林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楚子航也听明白了,后者顿了一下看向江佩久的背影缓缓说,“这一切都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行为吗?”
站在楼梯半截的江佩久回头看了一眼下面的两个年轻人,无奈苦笑,“不是所有事情都是精心蓄谋的,别只是被狗血泼了半身,就觉得全世界都会向你狺狺狂吠。人心所归,惟道与义。记住这个道理。然后,下课。”
她单手伸了个懒腰,不再多说了,上了楼去了自己应得的房间,留下林年和楚子航站在大厅里不约而同地看向半打开的诺顿馆门外那雾气已经渐渐散去,洒下一线金色阳光的卡塞尔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