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洲际酒店1203号房的房门被重重推开了,厚重的电子防盗门撞在墙壁上,客厅里嵌入式的观景鱼缸泛起一圈涟漪,几尾日本锦鲤受惊上浮搅起一圈圈泡沫。
“真的是有毛病!”房卡还没来得及供电,黑暗中就响起了邵南琴烦躁的声音。
“安啦安啦,别太生气,我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邵南音的安慰紧随其后。
然后是房卡插入卡槽后通电的悦耳响声,光线照亮了整个房间,邵南琴快步地走进客厅里,托起手里的行李箱用力地摔在了沙发上,弹黄效果优良的沙发直接把行李箱给弹了起来,眼看就要砸到沙发边邵南琴的脚面,身后三步外的邵南音一个箭步探手就拖住了沉重的箱底。
“别生气,别生气”邵南音把行李箱安稳地放在了地上神情有些无奈,“飞机没法正常起飞,我们被留在了芝加哥,最郁闷的不是我吗?”
邵南琴坐在了沙发上一脸烦闷:“我还被航空公司禁飞了嘞!”
“我为什么不那么意外呢,谁叫你接了那家伙的雪茄啊,过来的空姐和机长看见你们两人手里一人一根点燃的雪茄会怎么想?”邵南音扶额,“这种情况航空公司追责还能直接上法院告我们,不过幸好当时的情况也没糟糕到那种地步。”
她想起当时航班上那个场面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邵南琴极力地解释自己没有在飞机上抽烟,但她身旁那个花衬衫男人又十分“仗义”地拍胸脯说,他一人做事一人当,雪茄就是他给这位女士的,他的确不知道经济舱不能抽烟,因为他平时坐的都是私人飞机,别说抽烟了,抽叶子都没问题,所以这不关这位女士的事情,有什么惩罚冲他来!
一通完美的说辞直接让邵南琴和互花衬衫男人被保安赶出了机场,邵南音也不可能留下这乱摊子不管自己坐飞机飞走,只能无奈地跟着邵南琴一起下了飞机重新回到了酒店。
也好在酒店这边银行订的就是七天的房间一次结清,不能退房也不需要退房,她们才没沦落到还得半夜一两点在芝加哥找酒店住的地步。
“那个男人真的有毛病啊!喝那么多酒还坐什么飞机!”邵南琴一想起花衬衫那个铅笔小胡子就一阵火大,她的脾气算是比较好的了,居然也有被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在不到十分钟内弄到炸毛的一天。
直到离开机场的时候,那个花衬衫发现邵南琴身边还有一个邵南音,感觉兴奋度翻了不止两倍,涎着脸追着邵南琴的屁股要联系方式,要不是邵南琴翻脸了,那家伙估计能追她们两人到酒店,到最后还是邵南音出面皮笑肉不笑地收下了对方的名片,然后熘之大吉的。
“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别想他了,考虑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邵南音继续安慰。
“怎么办我都被航空公司上禁飞名单了,我岂不是只能坐船回去了?”邵南琴一脸绝望。
“你只是被美联航禁飞了,换一家航空公司就行了。”邵南音拿出手机当场就搜索了起来,片刻后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头,“最快的也只有后天凌晨的了,明天回国的机票居然被订完了。”
“那怎么办?”邵南琴愣了一下。
“”邵南音没有回答邵南琴,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手机。
“唉还是我的错。”邵南琴见邵南音发呆的模样,意识到现在真正最该着急的是邵南音而不是自己,没忍住低声自怨自艾了起来,“我不该搭那个家伙的茬的。”
“姐,不是你的问题,别想太多。”邵南音摇头从兜里摸出了一张名片。
名片是纸质的,挑剔的骨质白色,希联轨字体,有品位的厚度,左上角印着电话号码,右上角印着‘摩根集团’,中央是一个名字,Vrai·Veer(维来·维尔),下方跟缀着副总裁的头衔。
一个人名片的规格和品味就像是女人身上的香水,男人衣领的古龙水一样可见一斑,可以看出花衬衫男人的身份的确不简单,所以他手腕上那块皇家橡树多半也是真货。
邵南音也在手机上打开浏览器搜索了一下‘摩根集团’,谷歌弹出了这家集团的官网,粗略扫一眼发现这还真是一家体量不小,甚至说得上极具影响力的跨国投资银行和金融服务公司,主要业务涉及投资银行、资产管理、私人银行以及私人财富管理等等。
Vrai·Veer,也就是那个烦人的花衬衫是这家集团的副总裁,而再上面的董事长则是Willia·Veer(威廉·维尔),看照片是一个五十多岁具有威严的犹太老人,不难猜到花衬衫和这个老人的关系,这么想来这样轻浮的人能有个副总裁的职位也情有可原了,他和邵南琴吹牛逼时说的游轮派对大概也是真的。
只是这样一个纨绔二代、花花公子,因为一个赌注从密歇根湖上的游轮下来,恰好赶到今天的最后一趟芝加哥飞往上海的飞机,并且精准地坐在了邵南琴的身边,再因为酒精的缘故点上了一根雪茄,导致邵南琴受牵连被赶下飞机,这样巧合的几率有多大?
巧合也不能完全用巧合来定性这件事,更准确的形容词是“意外”。真的一定要在这种节骨眼遇见意外吗?意外是意外的几率有多大,是蓄意而为的几率又有多大?
但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邵南音和邵南琴已经回到了酒店,站在了客厅里,一切已成定数。
“姐,你没有告诉她我们的酒店住址吧?”邵南音手指轻轻翻动着骨色的名片轻声问。
“肯定没有啊!”
“”邵南音垂下眼帘,手上翻动名片的速度更快了,她在回忆一路上回来时的情况,细细地去思考和感受现在的状况和处境。
客厅里一片安静,静到邵南琴也察觉到自己妹妹的异状,在她准备开口问的时候,邵南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盯住了邵南琴,眼神专注。
“怎么了?”邵南琴问。
“不,没什么。”邵南音收回目光说:“忘记这件事情吧,就当是意外处理,明天我们在芝加哥留一天,到凌晨的时候再坐飞机离开。”
“那明天还得在芝加哥待一天咯?”
“嗯,就一天。”
“那明天我可以去坐过山车吗?”
“过山车?”
“我和苏晓樯约好了明天去六旗过山车游乐园玩。”
“你们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邵南音骤然抬头。
“我们互换了电话号码,就在晒日光浴的时候。”邵南琴点头,“怎么了吗?”
邵南音看见邵南琴拿出的手机上的电话号码,童孔有些缩小,“别告诉我你还告诉了她我们的酒店位置。”
邵南琴愣在原地看着浑身上下骤然紧绷起来,就像凌晨进入了捕猎状态的猫似的邵南音有些迟疑:“这很严重吗?”
“所以说你告诉她我们住在哪个酒店了吗?”邵南音紧盯住邵南琴问。
“我应该”邵南琴顿住了,回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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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加哥洲际酒店,1203号房间。”苏晓樯说。
“你确定是这个地址没错吗?”
“没错,我怕记不住,特地还在手机记事本里输入了。”苏晓樯举起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上的记事本里输入着一串英文地址,记录时间是今天的中午。
深夜,芝加哥凯悦酒店的房间中灯火通明,围绕着茶几的沙发或站或坐着数个人,白天除了夏望在外,苏晓樯、夏弥、楚子航、路明非以及林年都在这个时分聚在了一起,看着苏晓樯手机屏幕上的那串地址,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严肃,没有了之前度假般的轻松和享受。
“那个,我有个问题。”坐在沙发角落的夏弥举起右手。
“现在不是上课,想发言不用举手。”林年看了一眼她澹澹地说。
“好吧,那我直接问了。”夏弥索性放下手看向林年认真地说,“我们现在讨论的事情真的是我一个还没入学的新生可以参与的吗?”
“你是指深夜酒店房间聚众,还是针对林年曾经的青梅竹马可能是一只潜藏在人类社会中的异种,而我们正在商讨该怎么处理她这件事?”苏晓樯放下手机。
“我猜两者都有?”夏弥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没一个人表情有太多变化,都是刚死爹妈般肃穆。
“只要签署了亚伯拉罕血统契约,就意味着正式进入了秘党组织,屠龙是每一个秘党分子的使命,包括还未正式入学的新生。”楚子航开口低缓地说,“在所有因为意外而导致入学报道延迟的各种理由中,入学中途遇见与龙族有关的事情所导致耽误入学,是唯一一个不受任何惩罚的理由,如果你遇见了反而选择无视才会受到秘党的惩罚,严重一些还会被所罗门王进行审判,质疑你对人类阵营的坚定性。”
“这会不会显得有些太过于资本压榨了一点?”夏弥有些吃惊秘党的纪律性,“校董们该被挂路灯吧?”
“校董们的确都是资本主义的领军人物。”苏晓樯说,“通常被挂路灯的都是不上不下的角色。”
“在日常生活中遇见龙类有关的事并不常见。”楚子航看了一眼夏弥,“但有些时候你遇到了就是遇到了。”
“就像是现在一样。”苏晓樯叹气。
“听起来有种像是无良老板嘴里的:‘我们这里不常加班,但遇到了就是遇到了’的感觉。”夏弥没忍住扶额。
片刻后,她放下手,忽然扭头看向路明非,“我再确认一遍明非师兄。”
“到。”走神的路明非一个激灵。
“现在不是在上课,我叫你名字不用达到,明非师兄。”夏弥幽默地重复了一遍之前林年的话。
“我是说,我在。”路明非有些回过神来了,看向周围投来的视线。
“师兄,你真的确定你今天中午看到的是那种东西吗?”夏弥问。
“我”路明非顿了一下,在看到林年注视着自己的平静目光后,咬牙然后点头说,“如果你说的‘那种东西’是指龙族的话,我确定。”
“这可真是”夏弥也终于接受了这个难以接受的事实,“我只是真不敢想,我这辈子遇到的第一只龙族竟然会是以这种形式出现在我身边的!”
邵南琴和邵南音,这一对白天还在沙滩上打排球的双胞胎姐妹,路明非竟然铁口直断其中的妹妹邵南音这个个体是实打实的危险异种!
“龙类可以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形态,所以他们很容易潜伏在我们当中,《尔雅翼》中提到的‘龙生九相,九貌不像’就是在说龙可以以任何模样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似狮、似鹿、似狮、似鲸,奔于地、藏于林、潜于海。但到了最后九相归一时,才是他们真正的面貌,原始的面貌。”楚子航缓缓说道。
“你应该幸运你看到的是她变化过后的模样,那也是我们最能接受的模样,一旦你见到她另一个模样,那么那时候只会有一个幸存者离开。”林年坐在沙发边缘的扶手上,说话的同时侧头望着环景落地窗外芝加哥深夜那如星空般屹立的大厦群落。
“这么看来,那对双胞胎如此神似也不是没有理由了。”楚子航说,“《龙族谱系学》的课程上提到过,龙类藏于人类之中,最常见的便是‘冒名顶替’,杀死原个体,再变化为个体的模样填充到社会中成为伪色的齿轮,在何时的时候齿轮逆转崩坏掉整个精密的机器体系。”
“但她选择了第二种变体的伪装方式,她选择了寄生在‘邵南琴’这个人类身上,以她的社会身份作为掩体,麻痹周围的视野,提到她时别人不会第一反应是‘优秀到出格的怪人’,而是‘邵南琴优秀的妹妹’,以正常来掩盖异常,以平凡的极端来掩盖极端的异常。”林年转头回来视线落在众人身上,双手轻轻拢在一起,手指敲打着手背。
“但为什么一定是‘邵南琴’?如果要选平凡的,那么选一个更普通的完全不惹眼的不是更好吗?”苏晓樯问道。她的观点很容易理解,那就是邵南琴本身就是天生丽质,当另一个‘邵南音’再出现时,怎么都会引起旁人的关注。
“这个我知道。”夏弥举手,“就跟《变形金刚》一个道理。”
“好槽。”路明非愣了一下,然后情不自禁地说。
“什么意思?”苏晓樯有些疑惑,“我不是科幻电影迷。”
“他的意思是龙类就像是赛博坦星人一样,落在了地球第一件事就是扫描无机体,也就是大型的钢铁载具,最常见的就算是汽车,所以赛博坦星人也叫汽车人。”林年向自己的女朋友解释。
“你看柱子(擎天柱)当初落地不也在堤坝上站了好一会儿才选中了那辆酷炫的卡车之王‘西部之星5700XE’吗?也没见着柱子真变成随处路过的油罐车或者五菱宏光什么的。”路明非吐槽。
“五菱宏光是国产车,不会在洛杉矶出现。”林年说。
“林年师兄你也会跟槽?我以为你跟楚师兄一样是无口的冷酷系角色顶多不面瘫和有女朋友!”夏弥陡然睁大眼睛看向林年,感觉像是在看什么怪物。
“我”被cue到的楚子航开口了,然后就发现夏弥头一甩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似乎蠢蠢欲动要怼他即将要自证的话。
“我看过《变形金刚》,和我继父还有妈妈一起去看的,所以我大概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楚子航还是决定为自己正名一波。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师兄你想说你也是搞笑角色呢。”夏弥一下子就松了口气。
楚子航无言了,但又注意到夏弥在偷瞄自己嘴角带笑,算是清楚了这个女孩单纯是在调侃自己。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沉默。
“龙类挑选中‘邵南琴’这个个体并不是很奇怪的事情。”苏晓樯把话题带了回来,手背轻轻抵住下颚,“奇怪的是为什么她会潜伏在‘邵南琴’身边这么久,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看向林年问:“林年,我记得你说在你印象里,从小时候起,她们就以双胞胎的形式出现在那家福利院里了吧?长达数十年的潜伏,那只龙类图的是什么?就像是如果龙类想以齿轮的方式嵌入一台机器,在摸清楚它的运行方式后进行高效的破坏,那么它们直接选择政要、富贾的孩子代替或者寄生不是事半功倍吗?”
林年听了苏晓樯的问题,刚想要说什么,但却瞬间顿住了,坐在沙发边缘上盯着苏晓樯投来的视线一阵出神。
苏晓樯正想叫他,但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懊恼和后悔,赶紧开口,“不忘记刚才那些问题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个情报的属实,一旦属实我们就势必需要展开行动,我们需要决断性的,一锤定音的信号。”
“通知诺玛,汇报学院?”路明非问。
“那么这件事得你来做。”苏晓樯看着路明非说认真地,“毕竟是你先发现的异常。”
路明非愣了一下,挠了挠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