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已经卸了甲，穿着一身黑紫色的长衫，白色的雪落在她的肩膀上，像是十分沉重似的压着她的精神气，可是她身姿依旧挺拔隽秀，带着与生俱来的孤傲。</p>

石余恒嘉转而将视线落在了沈留祯的身上。</p>

而此时沈留祯正扭着头，一瞬不瞬的盯着谢元看，好像他只要移开了目光，谢元就会飞走了似的，很紧张。</p>

石余恒嘉吊儿郎当的歪了一下头，用轻松的语调说：</p>

“沈留祯，虽然说，事出突然，倒是不必写降书了，可是，总得有个态度吧？”</p>

谢元微微低着头，丹凤眼的眼睫毛抖了一下，抿紧了唇没说话。</p>

沈留祯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头，又慢慢地松了开来，像是脱了力一样颓然失落，依旧在微微地颤抖。</p>

沈留祯鼻子发酸，直接一撩衣摆，代替她跪在了石余恒嘉的面前，抬起双手揖礼，宽大的袍袖在他的身前合成了一扇门，仰着脸诚恳地说道：</p>

“我与谢元自小便有婚约，夫妻本是一体，我代替她投诚表态，请大将军纳降。”</p>

如果说沈留祯这辈子有什么时候，用最真诚的真心表达过自己的意愿，那便是此时此刻了。</p>

即便是石余恒嘉知道了他的狡诈，看惯他那装出来的和善和天真，此时也不由地为沈留祯那双眼睛中所展现出来的迫切和祈求而心软，微微地皱了皱眉头。</p>

谢元扭过头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沈留祯。</p>

即便是下跪，他的风姿仪态依旧无可挑剔，可是一身洁白的衣袍，落在了泥地里。手上的伤口依旧在流血，滴在了他衣摆上，污泥的灰黑和鲜血的红都那么明显，刺痛了她的心。</p>

谢元突然想起了多年以前，她质问她爹为什么要投降，她说自己宁可站着死，也不愿意下跪，他爹说：</p>

“……你才活了多少年，见过多少敌人，你就敢说这种大话？！！北边五胡十族争斗不断，南边汉人朝代更替频繁，皇族姓氏变得比天气还快！今日是敌人，明日就是你头上的一国之主！……如此算来，满天下人都是你的敌人！你不愿意跪？那你尽管去死吧，死的还毫无意义，连一片鸿毛都比不上！”</p>

想到此处，她已经干了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p>

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能比此时更能让她体会到自己的渺小，体会到世事无常，体会到现实的残酷和无奈。</p>

她松开了握着拳头的手，款款撩了衣摆，一只脚后撤，缓慢地跪了下去，跪在了沈留祯的身旁，与他一起。</p>

她抬了手抱拳，行了武将的礼，声音悲苦，透着凄凉，小声地说：</p>

“降将谢元，自愿率部下投降，请石余大将军接纳。”</p>

一向孤傲的谢元终是弯了膝盖低了头，可是石余恒嘉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那么舒坦。</p>

他皱了皱眉头，将头扭过了一边，扯了马匹的缰绳进城去了。</p>

路过城门口的时候，用轻松的语气，轻飘飘地扔下了一句：</p>

“大开城门，让他们进来。”</p>

……</p>

沈氏的族伯兄弟们都聚到了沈留祯的身边，他们中不少人在沈留祯小的时候见过他，见他此时披麻戴孝，心中想起了沈庆之，不免心酸流泪，又带着前途未知的恐慌。</p>

他们站在城门口前，看着高大的城墙不想进去，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p>

沈留祯知道他们心中的担忧，说道：</p>

“各位族亲，宋国现在局势混乱，留在宋国定然会为视为眼中钉，可若是有哪位想带着人在宋国征战，开疆拓土做一方诸侯，我也不拦着，但凭各位商量去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