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崭新的衣服上了身,北满监狱的典狱长办公室里,出现了一片赞扬声。“以前我就觉着咱许爷气度非凡,这还是头一次觉着咱许爷也能这么精神。”说这话的,是满脸谄媚的殷会计。“那是,三十多岁老爷们能这么带劲的,也就咱许爷了。”这话是王大江说的,话音落下还补充了一句:“许爷,您以后得在意点穿着了,咱好歹是北满的坐地跑,这回也是在明面上混日子的人了,可不能穿的太普通。”多少年了,老许从未觉着一件好衣服能代表什么,可真到了把好衣服穿上身那一刻,非凡的气度就出现在镜子里时,他似乎也在后悔自己享受的有点晚了。今天,是温婉离开北满整整两个礼拜的日子,在这段日子里,老许让殷会计找人重修了百乐门,偌大的歌舞厅几乎在七天之前完工后就进入了试营业阶段,几乎日日歌舞升平,又恢复了往日辉煌;此后,他还让王大江把洋行给收拾了出来,虽说还没有连接上以前的运营轨道,但自从大老许拿下来曲光的消息在北满传开,很多商界大佬就已经开始期盼着洋行重新开业了,现在谁不知道整个北满唯一能和日本人说得上话的人,就剩下一个许锐锋了。自此开始,百乐门是日进斗金,洋行天天有人递帖子想要跟老许交朋友,光是宴请帖和礼物帖就收了有一箩筐,钱和各路稀罕物跟流水一样往腰包里进。只是,这些东西还入不了老许的法眼,能让他如此开心,痛快到换了一身新衣裳的,是前些日子从北平打过来的一通电话。“我们安全了,顺着内蒙入了河北,如今在北平落脚。”“老鹞鹰已经给我把过脉了,我还去了医院进行检查,双方都说母子平安。”“老许,你好好的,等着我,等我在北平休息两天以后去大后方把孩子生下来就回北满找你,听见没?”打电话的是个女人,言语中没有一丝责怪,对大年三十当天晚上的事绝口不提不说,还不停的安慰着。她很明显懂老许的心,明白老许的意思,更知道许锐锋将自己交给了老鹞鹰,是在百分百信任的情况下才做出的选择。“唉。”老许答应了一声,算是踏实了。从这一天开始,老许每天都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既没有往日当杀手时的警觉,也没有与日本人虚与委蛇的担惊受怕。像是……老子烂命一条,爱咋咋地。每天醒来,许锐锋再也不用率先睁开眼确定环境是否安全,而是放任自己的甚至了手臂和双腿抻着懒腰。他可是杀手出身,竟然放弃了警戒!还有一次,当王大江半夜将许锐锋送回家的时候,竟然看见了这位许爷独自走上了空旷的大街,在馄饨摊前坐了下来,冻得嘶嘶哈哈说了句:“饿了。”那种再无把柄在人手里的爽利,让他展示的淋漓尽致,仿佛这个男人都不再害怕不知何时会出现的黑枪。这不,殷会计觉着这么大的一个许爷总穿着警服实在是有碍观瞻,专门叫了个裁缝来给他量体裁衣,还顺便带了样衣来,许锐锋也不推脱,该怎么试怎么试,一点防备都没有。对于别人来说,最多也就会对此感觉到奇怪而已,可是对于许锐锋,则是终于能把紧绷着那根弦给松下来了。“报告1一名狱警站在并未关上办公室门外大喊了一声,老许都没说话,王大江回头骂了一声:“这么不懂事呢,没看见咱们许爷正量尺寸么,有事快说。”狱警直言不讳:“报告典狱长,中日友好医院的美智子小姐来了,说是来为典狱长检查伤情。”这,还真是个不得不马上通报的信息。“把人带进来。”许锐锋回头问了一句:“好看么?”随即伸开手,宛如展示刚上身的新衣服一样。王大江连忙应答:“那还说啥了。”许锐锋点了点头:“那就先穿这身了。”殷会计拍马屁的冲裁缝道:“这身衣服我们典狱长留下了,量好的尺寸也同样该做就做,你拎着东西跟我走,我带你去结账。”说话间,俩人走出了办公室。当办公室里只剩下了王大江和许锐锋,他冲老许说道:“典狱长,等会检查完身体,我领您瞧个乐儿?”“什么美事,让你说的这么神秘?”王大江压低声音道:“咱把曲光弄进来的时候,你不是特意嘱咐好好照顾照顾他么?现在是时候了。”“你们?”王大江捂着嘴笑:“我们可什么也没干啊,一手指头都没碰他,就等着今天呢1许锐锋若有所思问了一句:“你说,打狗也得看主人这句话是不是也可以理解成,打狗就是为了给主人看的呢?”“许爷……这么干,不太好吧?”“没什么不太好的。”许锐锋乐了,王大江却慌了。……北满监狱,九曲十八弯的路径上,一名狱警正引领着美智子走向办公区,当他们拐过一条胡同时,正看见穿着风衣的许锐锋站在胡同口位置等他们。“美智子小姐,好久不见。”许锐锋的主动打招呼让美智子很不习惯,她太知道眼前的是个什么人了。“许先生的主动迎接让我很意外……”“不来不行啊,美智子小姐和三木少佐的关系非比寻常,三木少佐又是在北满少有的大人物,所以我这个新官上任的典狱长有所求时,只能现用人现交了。”“我?”美智子疑惑的看着许锐锋:“我能帮上什么忙?”许锐锋故作神秘的说道:“来,我带美智子小姐先看样东西。”他用手一领,将马上就要进办公室的美智子领到了另外一条路上,奔着监区走了过去。那一刻,是美智子这辈子最恐惧的时刻,她看见了很多双如同地狱怨灵一般的眼睛从一个个黑漆漆的牢房中探了出来,直到整个人出现在了灯光下,才能从轮廓中看出来那还是个人。这还哪是监狱啊,简直就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