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晚住在西暖阁，你不用害怕，好好睡吧，天亮的时候我就会离开，回到大牢里去。”高阳的声音很轻，断断续续，让我觉得他是不是……受伤了？</p>

“你受伤了？”我问道。</p>

“嗯。”高阳没有回身，停住脚步道。</p>

“大牢？你从大牢里跑出来的？刑部吗？”我问道。</p>

“嗯。”高阳再次简短应道。</p>

真是疯了！刑部大牢，铜墙铁壁，连个蚊子也出不来的，他是怎么出来的？飞吗？还是遁地啊？</p>

“不难，也不算简单。死刑犯的牢房比我想象的牢固些，所以我才来晚了。”高阳回过身，月光之下，我看到了他身上隐约的鞭痕，脸上也有，血迹还没有干，却微笑着，微笑着对我。</p>

我现在确定他一定是疯了！好笑吗？都成天下最惨二人组了，一个死牢一个冷宫，还一个对着一个笑！</p>

笑个毛啊！</p>

我皱着眉：“你是不是有病？高阳？既然都跑出来了？为什么要来这儿，你应该跑得远远的啊？”</p>

没有理会我，高阳转身就走。</p>

“你走吧，高阳。”我追了两步，“我是说离开长安。进了刑部死牢没有人还能活着被释放。所以……走吧，高阳。淮山，淮山还在等着你。”</p>

“我走不了。”高阳轻声道。</p>

“呵，你开什么玩笑？你能从刑部的死牢里跑出来，还有哪里能困住你？”将门栓放下，我垂着手叹气道。</p>

“其实我走了，在从死牢出来之后，我已经到了城门边上。”高阳回过身，向着我走了两步，“可是越走我就觉得心越空，所以我知道，我走不了了，我的心在这儿。”</p>

生硬的鞭痕落在高阳棱角分明的脸上，那是一张充满了力量，经过了风霜的脸，异常坚毅。</p>

我转过身，不与他对视。</p>

伸出手，握住我背对着他的肩头，温柔的力量传来，我微微一震。</p>

“微微，昨晚对不起，是我忘情了，不能控制自己，我，我弄伤你了吗？”高阳问道。</p>

我摇了摇头：“比受伤惨多了，被扔到这烟云洲来，说不定一辈子出不去。”</p>

半晌，似乎害怕听到答案，但是不问出来又觉得难过，高阳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努力笑了笑：“所以，昨晚，昨晚那些话……你说你想我，想我抱……你是对，对我说的吗？”</p>

“我喝多了，以为你是皇上。”我说得斩钉截铁。</p>

声音有些艰难，高阳点了点头：“可是现在他不要你了，所以江微……跟我走吗？跟我走好不好？我求你。”</p>

深深叹了口气，觉得眼泪就要不争气地冒出来了，我是怎么能让他知道，我这一生，都没有可能和他在一起的。</p>

百夷温润的风是无论如何也吹不进秦岭的山野中的，那些花开与此无关。</p>

“高阳，对不起，我不能，你走吧。”转过身，眼中决绝之色呈现，我知道，事到如今，我的表情我的话语，半点给他的希望也不能透露出来，我甚至要控制我正在与他告别的心，只将冷漠留作最后的印记。</p>

“好，好，我知道了，我会走的。”脸上绷紧的肌肉，让鲜血再次崩了出来，落在下颚上，像是一滴血泪凝聚，闪着刺痛人心的光泽，高阳点了点头：“我会走的，但不是现在。三日之后，我会被问斩，所以今晚明晚，我都会来你的西暖阁，所以不要害怕微微，好好睡觉。”</p>

艰难地放开握住我肩膀的手掌，高阳侧身而去，徒留一片空寂，在这样的夜色中，格外刺耳。</p>

尚不能剥离自己的情绪，也不能控制自己的眼泪，我却听到偌大的院子中，似乎有脚步传来的声音……</p>

这脚步很轻很轻，像是一个女子。</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