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去戒严布幔,早早等在外面的走卒商贩,挑着担子,扛着摆桌涌上街道,不一时平安街上已是人声四起,正是月色入夜长安,繁华如清梦。</p>
“累不累?”皇帝舍了马挤在我的轿辇上,为的是少人看到。</p>
“不累。”我道。</p>
“还说不累,说话都没了精神。”皇帝摸了摸我的头,“刚才看国公夫人给了你一袋子酥饼,是什么?拿来给朕尝尝,急着找你,朕自晌午从莲业寺出来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p>
我拽过娘给我的冷布袋子,想拿一块儿马蹄赤糖酥给荣璋,忽地闻到自轿帘掀起的缝隙,一阵浓郁的蟹膏蟹粉香气扑面而来,忙打起轿帘,四下张望——</p>
却见与东城太平大街一道之隔的西城宁安大街之上碧瓦朱甍,层楼叠榭,我们正经过的竟是有着长安第一酒楼之称的——澄楼。</p>
入夜的澄楼漱耳笙歌归院落,满目灯火下楼台,好一派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景,周遭来自西域各地的杂耍胡班,南夷的精致糖食摊,东海的珊瑚珠饰,并北地早开的各色鲜亮花枝,琳琅满目,缤纷醉人。</p>
“皇上。”我放下帘子,转头看着皇帝,“我要吃螃蟹。”</p>
“这个时节哪来的螃蟹?”荣璋纳闷道。</p>
我掀开帘子,让香气冲进轿子来。</p>
“是不是?是不是?”我用力嗅着,浓厚馥郁的蟹子香气顿时塞满了我的鼻子。</p>
“是……吗?”皇上觉得我说的对,但是时节又不对,所以一时也不敢肯定。</p>
“姐夫!”我探出头,喊四姐夫。</p>
“贤妃娘娘,有何吩咐?”李昌平催马过来。</p>
“咱们去澄楼。”我说,“你打发人回宫送信儿,告诉皇后娘娘,我已经从家里出来了,没坏了归宁的规矩,但我想在外面吃些东西再回去。哦,还有,魏贵嫔和辛才人也同我一道。”</p>
“啊?!”四姐夫下意识拉了一下缰绳,转过头看着华灯初上,人满为患的澄楼,“这个时间吗?想要清掉这么多食客,动静得闹得很大。皇上也一起吗?”</p>
“你老实回来坐着,要想吃蟹子,明日让御膳房给你寻来,若是澄楼有,御膳房定然可以采到,就算采不到,来澄楼预定总可以。”皇帝道。</p>
“我不要,我就想现在吃。”我的牛劲儿上来了,噘着嘴看荣璋。</p>
皇帝没办法,对着四姐夫道:“你派人去澄楼,买上两食盒带回宫里,送到鹿柴。”</p>
“那就不好吃了,蟹子要吃从蒸笼里现拿出来的,凉了会腥,再热过蟹黄蟹膏就要败了。”我色色都明白,说得一本正经,不容质疑。</p>
“回去得太晚……”</p>
“跟着皇上怕什么?”</p>
“若是太后问起……”</p>
“跟着皇上怕什么?”</p>
“不怕!走吧。”肖荣璋双手拍膝,起身下了轿子。</p>
“那皇上稍等,臣去吩咐清理场地。”四姐夫忙下马道。</p>
“不必了,咱们刚才都换了便装,脑袋上也没写着朕是皇上,谁认识?让魏贵嫔并辛才人也下来,咱们五个人进去就行。”荣璋的决定我太喜欢了。</p>
“皇上,还是再带两个侍卫,万一有什么情况,臣怕一个人应付不来。”我觉得姐夫在推卸责任。</p>
“能有什么事?能有摊上这么个女人事儿大吗?”荣璋嘟囔道,兀自掀开轿帘将我扶下来。</p>
众人下得轿来,魏贵嫔和辛才人本还有些怯怯,此时见到眼前入夜的长安瑰丽旖旎,不禁有些痴了,又见皇上兴致极高,要带我们“暗访民情”,不由兴奋得脸都红了。</p>
其实,就连难得出来活动活动的荣璋也被澄楼的满目繁华霎时吸引,不住眼底欣然非常。</p>
随在荣璋身后,我们拎裙迈步,一齐上了澄楼宽大平坦的台阶。</p>
耳冲目染,夜色之下长安撩人的市井烟火暖了周身,让人忘却纷扰烦忧。只是那时的我再想不到,这一去,情之所起时,万般不由人……</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