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苏大人振夫纲（下）</p>
林晚卿万万没想到，苏陌忆已经丧心病狂到了如此地步。</p>
只见他身后的衙役挎着刀围上来，利索地将李捕头铐上，嘴巴一堵拉上就走。</p>
“你这是做什么？”她一把拉住苏陌忆，将那身紫色官服扯得一歪。</p>
苏陌忆缓缓转身，垂眸看她，不带一丝情绪道：“世子妃受惊吓过度，先送回世子府，好生保护。”</p>
他说完扯了扯歪斜的领口，转身就走。</p>
“苏陌忆你给我站住！”林晚卿再次扯住他，怒道，“你敢把我送回去试试。”</p>
阴森森、明晃晃的威胁，让在场之人无不为之一颤。</p>
苏大人死守着最后的骄傲，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原本坚定的步伐微微顿住，声音僵硬道：“受害者有义务陈述案情帮助官府破案，那世子妃就与我一道去大理寺。”</p>
众目睽睽之下，林晚卿也不想跟他吵，甩开他的袖子，稳稳送去一个白眼。</p>
一行人急匆匆地回了大理寺。</p>
按照惯例，此类案件都是由大理寺丞先审，同时有一录事记录口供。</p>
但由于如今的“受害者”是世子妃，也是大理寺卿的夫人，寺里六个大理寺丞没一个敢接，苏大人只得自己上。</p>
等到正式开问的时候，正堂空空如也，衙役、录事、嫌犯一个都不在。</p>
不是不需要，而是苏大人这几日的脸色着实难看，谁也不敢去掺合他的“家事”，更不想去触他的霉头。</p>
及至要开堂，众人推攘之下，才将一个来大理寺任职没多久的小录事给推了进去。</p>
他战战兢兢地顺着拐，摸到了正堂一侧，在众人期许、鼓励、担忧的眼神中，手里的纸和笔抖得都快要掉下地。</p>
头顶上公正廉明的金字牌匾映上那双冷冽的深眸，显得既威严又肃穆。随着他拉开椅子的一声嚓响，苏大人于堂上缓缓抬头。</p>
门外原本还伸着脖子打望的众人一见，瞬间撒腿跑得没了踪影。</p>
“笃、笃、笃。”节奏优缓的三声响，不快不慢，是苏大人在轻敲桌案。</p>
本就清冷的正堂，气氛立时再度凉了几分。</p>
小录事打了个寒战，不敢抬头。</p>
林晚卿率先打破沉默，冷静问道：“李捕头犯了什么罪你要抓他？”苏陌忆略一思忖，回：“本官方才都说了，擅离职守，意图谋害世子妃。”</p>
林晚卿都要给他气笑了：“他怎么谋害我了？”</p>
“他推你下水。”苏大人面不改色。</p>
“你哪只眼睛看到了？”</p>
“在场的人都看到了。”苏陌忆理直气壮，“若不是本官在，你就落进水里了。”</p>
林晚卿见他这副睁眼说瞎话的样子，默默握紧了拳头。</p>
方才她背上的那股力道，分明就不是人推的，而是不知谁用内力顶了个泥块撞过来。</p>
苏陌忆这两下子，骗骗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还成，妄想骗到她头上去，真是侮辱性极强！</p>
于是她顿了顿，指着一旁那个埋头假装自己很忙的小录事道：“你让他先出去。”小录事闻言如获大赦，抓起纸笔就要走。</p>
“既然要审案，没有人记录怎么成？”</p>
“……”小录事冷汗涔涔，握着笔，又灰溜溜地坐了回去。</p>
林晚卿咬牙，瞪着他道：“这可是你说的。”</p>
苏陌忆一脸无所谓，冷着脸看她：“是本官说……你、你要做什么！”</p>
他话音未落，只见林晚卿二话不说，开始宽衣。她三两下动作之间已经卸下披帛，接着就要脱外衫。</p>
“林晚卿！”苏陌忆暴怒，难以置信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你疯了不成？！”</p>
林晚卿自顾自地脱衣，根本不理。</p>
苏陌忆被气得不轻，额角青筋暴起。眼看那件月白色大袖衫就要滑落肩头，苏大人对着一旁已然看呆了的小录事怒吼道：“看什么看？！还不快给本官滚出去！”</p>
“……”猛然回神的小录事当即吓得哭了出来，抓起纸笔，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正堂。</p>
月白长衫落在一双纤白的手中，林晚卿将衣服翻过来，对着苏陌忆抖了抖，问道：“那大人告诉我，衣服上背后的这块泥印是什么？”</p>
她说着还生怕苏陌忆看不清楚，朝他走近了两步道：“从泥块击打和散开的情况看，这分明是有人从背后扔掷的。事发当时李捕头就在我旁边，角度和距离都对不上。况且他若要害我，伸手一推就是，何以要用这样费力的方式？”</p>
一席话问得苏大人无言以对。</p>
良久，他将目光落于脚下，转身撩了撩衣摆，虽理亏却施施然地反问：“本官何时说他就是凶手了？本官从不冤枉好人，况且……目前也只当他是个嫌犯。”</p>
林晚卿这才恍然大悟。虽说苏大人小肚鸡肠，手段又多，但说到底，他还是保持着一个刑狱之官该有的底线——冤枉好人这件事，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p>
但这不代表他不能找个借口，给自己出口气，或者单纯膈应一下林晚卿。</p>
擅离职守这种小罪，坐实了，顶多就是挨几个板子，但谋害世子妃可就不同了。</p>
一般得先行收押，静候审查。至于这案子要查多久，一个月还是一年，全凭苏大人说了算。而在这期间，李捕头都是不能离开大理寺监狱的。</p>
林晚卿无话可说，脸一黑，将那件大袖衫往苏陌忆案上一拍，气冲冲道：“那这件衣服就是呈堂证供，大人可得小心收起来。”</p>
言毕她拾起地上的披帛往身上一搭，扭头就要行出去。</p>
苏陌忆被她吓得一个激灵，上前将人牢牢拽住道：“你这么出去，我的脸往哪儿放？”</p>
“哦？”林晚卿冷笑，“大人还有脸吗？利用职务之便争风吃醋、徇私舞弊，你可还记得自己背过的《洗冤录》第一句？”</p>
这灵魂一问，终于让盛怒之中的苏大人冷静了下来。</p>
那只拽着林晚卿的手先松了松，将大袖衫往她身上一罩，然后抄起林晚卿手中的披帛将人一捆，直接扛了起来。</p>
趁得她毫无还手之力时，苏大人长腿一迈，踢开正堂的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p>
原本躲在外面树丛中、房柱后、石阶下的众人见状，纷纷做鸟兽散，跑不掉的干脆就地趴下装晕，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p>
苏陌忆面色阴郁，扛着一路惨叫的林晚卿，往自己在大理寺中的住所行去。</p>
“唔……”及至被扔在榻上，林晚卿才堪堪将自己从披帛中挣脱出来。</p>
她揉了揉被抵得发麻的肚子，看着屋里那个焦躁踱步的紫色身影，正欲开口，却听苏大人既委屈又认命地道了一句：“我错了。”</p>
干净利落。</p>
“什、什么？”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惊，舌头有些打结。</p>
苏大人干脆转身看着她，心不甘情不愿的重复：“我说，我错了！”</p>
四目相对，空气倏地凝住。</p>
林晚卿半晌才回过神来，一向傲娇不可一世的苏大人，这是在跟她道歉呢。</p>
于是，她也干脆端起该有的架子，仰头盯着他问：“那你说说，你哪儿错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