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一团，攥一攥，咻的一下丢纸篓里，不知第几个了，纸篓都要满了。</p>
提刀提了热水进来，探头望望，铺在桌上的显然是一张新的白纸，一个字都没有，“小姐遇到难事了？五营的贪墨事宜不好处理？”</p>
关宁搁笔，应该是想要歇一歇，整理思路，“禁军五营贪墨成风，上下勾连铁桶一块，是不太好处理，但有军法国法在，想要整治也还不难，只是无法一蹴而就。”</p>
看小姐说的轻松，似乎并不把此事放心上，提刀倒有些好奇了，“那小姐在为什么事烦心？这些不是奏本吗？”</p>
关宁转头看了一眼纸篓，轻声一叹，“太浪费了……为那么个人。”</p>
她这样一说，提刀就知道是在说谁了，能让小姐用上“浪费”这个词的人，放眼天下也就那么一个而已，“姑爷就在府里，每日里无所事事，有事叫他过来就行了，何必还要写什么书信？就算小姐不想与姑爷说话，我们也可以代传。”</p>
面对如此周到贴心的姐妹，关宁默然片刻，“我在写休书。”</p>
“太好了，早就该写了！那种祸害就不该留在将军府！”提刀下意识地拍拍手，欢呼雀跃，可见这的确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只是很快问题来了，“可是，这东西该怎么写？”</p>
关宁又望一眼纸篓，数不清的纸团似乎在说明什么，心中不由愤愤，“合则聚，不合则散，为什么要有七出之条？”</p>
某人缺德、可恶、不招人待见，但真要往七出之条上拉，仅有“口舌”一项可以操作，但仍旧没有什么太立得住脚的铁证，这让性格一向还算方正的关宁难以出手。</p>
道理这种东西，很多时候其实没什么标准的，立场、观念、性格等等的不同，所能认可的道理自然也就不一样，但有一点可能是相通的，就是想以理服人得先以理服己，自己都不认可的东西，拿去说别人，就别指望有什么效果。</p>
“可能是不愿负责任的人比较多，才定下来约束他们的，不能因为不喜欢就去抛弃谁。”提刀说完才觉得不对，“不不不，我是说那些负心薄幸的臭男人，不是说小姐你……这的确也是给他们定的。”</p>
休书一般都是男人写给女人，她没错呀！</p>
“糟糠之妻不下堂。”关宁咬牙切齿地说了句，“先不休了，明天见过皇上再说。”</p>
皇上又想给您换男人了？</p>
提刀愣愣地看自家小姐，却不敢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事情若真是这样，她说不说意义也不大。只是提到换婿，她还真有点不喜，好不容易看这个没那么讨厌了，再换一个不是要重新来过？</p>
这也不算什么，万一换个更差劲的，小姐不是太可怜了？</p>
关宁已经离开，回房睡了，她还在那里忧心忡忡。如果不是知道某人房间现在多了个人，她都想现在过去说道说道，让他也争些气，别一天到晚惹事生非。</p>
周复要知道她们平时这样想他，一定会觉得委屈，明明都是事情找他，他什么时候主动惹过事？</p>
又没什么好处！</p>
这的确算是真理，起码大部分情况下是，做事之前，谁不先考虑有没有好处？损人不利己的也不是没有，但那是脑子不好使或者情绪化的表现，正常人在这种事上面还是有一定节操的。</p>
当然，做事之前想得到的好处，做事之后不一定就能得到，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不是没道理的，意外之喜有，意外之失也有，甚至不乏南辕北辙的，但结果没出来前，事情还是要做的。</p>
于是不出意料的，这日午朝之后，顺帝召见了新任的禁军统领关宁。这还是这项任命生效之后，君臣第一次会面，朝臣不会生出太多遐想，毕竟这算是例行公事，其实还晚来了一些，所以下朝以后，一些相熟的，又有那个关系的官员，便开始研究晚上去哪里梳理朝政。眼瞅着一天冷似一天，许多冬天才有的娱乐也渐次登场，皇上要见他信任的将军，在其中并不显眼。</p>
亦如朝臣所料，顺帝见着关宁后，于政事上真就循例问了几句套话，毕竟以关宁的能力，管辖禁军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无需操心什么，他只要保证关宁对他绝对忠心就成，只要这点得到充分的保证，这个安排就是正确的，他的皇权乃至性命也相应的牢不可破。</p>
而关宁的忠诚，又是他现在最笃定的东西，自然也就用不着多问关于禁军的事情。要问的，当然是有可能破坏这份忠诚的存在。</p>
“近几日爱卿一直忙于军中事务，肯定很是辛苦，若有闲暇时光，不妨多陪陪家人，终究还是新婚之喜，若整日累于军务，该有人说朕不体恤臣子了……对了，你们夫妻相处、可还和谐？”</p>
说到后面，已经有点老不正经的意思，哪有一国之君询问臣下床笫之事的，但他是皇帝，问了就得认真答。</p>
“拙夫在进府之前，便知臣志向所在，一向也是支持与理解的，婚后夫妻恩爱，也是彼此迁就，陛下无需担忧，臣随时可披挂上阵，赴死如归。”</p>
别管私下里怎样称呼，与皇帝对话，关宁还不至于把“拙荆”“内子”之类惊世骇俗的称呼搬出来，也因为类似的原因，话难免说的违心。</p>
顺帝如何听不出她在欺君，但这算不算十恶不赦的大罪，还是看他愿不愿意计较，鉴于之前他也没能坦诚布公，也只能重新问过，以更真诚的言语与方式。</p>
“爱卿误会了，朕是……朕想问的是，对这个夫君，你可还满意？”</p>
君臣答对涉及这样的话题，可算的十分亲近了，关系不到一定地步决问不出来，毕竟御下之道，上下距离清晰可见是最重要的一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