殓房里面，一个中年汉子正忙碌着，八具尸体整齐排列，需要他一具具检验，活儿比较多，时不时都要从腰间摘下葫芦猛灌一口，才能保证精神集中，解乏去累。</p>
葫芦里装的可不是水，而是陈酒佳酿，不然可没这等效果，尤其对陈知凡而言，醉里神仙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p>
距殓房不远的一处厢房里，宋明正小翼地陪成王殿下说话，把能提供的信息详详细细说了一遍，说到自己身上时则相对笼统，“陈统领来过县衙，跟下官打听些事情，又拿了近些天进出人员的记录，之后就离开了，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p>
“陈统领都跟宋大人打听哪些事？”李祥过来查案，有用的信息当然是越多越好。</p>
这些宋明不用瞒着，也就顺势说了，“回殿下，大多是关于徐国公的。问徐国公曾经去过什么地方，与哪些人有过接触，有没有与人结怨等等。实不相瞒，下官位卑，平素与京里往来极少，还是头一次接待国公爷，除了一场接风宴，就是后来税银失窃求助，除此而外，再没与国公爷接触过，许多问题是答不上来的。”</p>
我跟徐国公不熟，什么也别问我，问也不知道。</p>
这番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但却不是要与徐国公划清界限，而是他与徐国公的事情不能大肆宣扬，在京里养伤那位国公爷听了也会夸他会说话。</p>
听着很诚恳的话，也很合逻辑，李祥点点头，算是信了，“还问了哪些？”</p>
宋明继续回，“再就是关于一位客人的了，据说是骠骑将军的入赘夫婿，不知为何一路跟着国公爷队伍下来，可能是陈统领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妥，才来跟下官打听，但若不是陈统领提及，下官都不知有这样一个人在，自然就更没什么好说了，不过……”</p>
说到这里，宋明犹豫起来，仿佛在思量下面的话当讲不当讲。</p>
李祥耐心等了片刻，见他还是思量不出来，才问，“不过什么？”</p>
“殿下，下官就事论事，绝无其它心思。”宋明先垫上这么一句，方道，“陈统领去找过那位客人后就出了事，听闻之前两人还起过争执，具体因为什么，下官就无从得知了。”</p>
“哦？”李祥眼角往上，淡淡问，“宋大人觉得其人有重大嫌疑？”</p>
宋明忙摇头，“骠骑将军尽忠为国，数征边塞，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她的夫君应该也是忠直报国之人，断断做不出这等凶残大逆之事，下官只是觉得……觉得此人应该知道些事情，至少比下官多。”</p>
李祥听罢点点头，“本王知道了，会去查证的。除了这些，陈统领还有没有问过其他人其它事？”</p>
宋明想了想，正欲开口，外面突然喊，“大人大人，有人……”</p>
话还没讲完，就被宋明厉声打断，“闭嘴！本官正向成王殿下禀报事情，勿要来扰，不管谁有事，都让他等一下。”</p>
“宋大人，政务要紧，本王的问题，稍晚回答也行。”李祥显得通情达理，“说不定宋大人还能想起更多细节。”</p>
“这……”宋明犹豫。</p>
李祥大方摆手，“宋大人尽管去忙，陈总捕那边也还没结果，不是吗。”</p>
“那下官去处理一下，即刻就回。”说罢，宋明恭谨地退到屋外，劈头骂道，“嚷嚷什么，一点眉眼高低都没！没看到王爷殿下在么！说，到底什么事！要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看老爷我不打你板子！”</p>
他声音很大，屋里当然听得到，于是李祥就微笑着听着。</p>
外边衙差回，“大人，是福来客栈的老板来报案。”</p>
宋明顿时火了，“他一个开客栈的有什么要紧事，还报案，是不是又哪个客人丢了东西？让他赔人家去，本官这边有大案子要查，没工夫搭理他！”</p>
衙差苦着张脸，并没有即刻就走，“大人，这次不太一样，是失踪案。”</p>
“失踪案？”宋明皱了皱眉头，“什么失踪案？谁失踪了？”</p>
那衙差回，“大人，您下令封了四门，严查进出，一些客栈也派了人，案子查明前不许外地人离城，那马老板见事情挺大，便也查了查客人。本意是帮着大人找找线索，结果却查出了事，竟有两位外地来的客人失踪了，没退房没人见他们进出，可人就是找不到了，他怕担事儿，赶紧报案来了。”</p>
前情后果，事情说的详细，宋明听的皱眉，“还有这事？走，随本官去看看，看他马大头是不是在编故事。”</p>
“宋大人留步。”李祥缓缓从屋里走出来，“本王对这事也感兴趣，想听听看，不知是否方便？”</p>
方便，当然方便，王爷殿下想旁听，能有什么不方便的？</p>
很快，李祥就见到了福来客栈的马老板马奔财，名字代表志向，浅显易懂，还透着股子实诚味儿。就是人长得差点意思，不是说有多难看，除了头大些，其实五官还可以，无非凑一起显得世故油滑，里外里都给人不能信的感觉，虽然见人就笑眯眯的。</p>
宋明想给马老板介绍王爷殿下来着，李祥摆手制止了，让他们有事说事，不用管他。</p>
马老板整日迎来送往，早练就了火眼金睛，人打眼前过，差不多能看个八九不离十，虽然未必看出李祥真实身份，但比宋明官大那是肯定的，脸上笑容更灿烂的同时，倒也没主动搭话……说到眉眼高低会来事，比他们这行更懂的可不多。</p>
从与宋明的答对上，完全能体现出来，简明扼要不带半句废话，那重点抓的叫一个透彻准确。</p>
比如宋明问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他就答大人派人来查的当天早上。宋明问那两人有什么特征，他就回看着有些凶，应该是练武的。宋明问那两人平时有什么异样之处，他就说那两人总爱盯着别人看，像是针对什么人似的……等等等等。</p>
且不说他一个老板根本没闲工夫去盯两个客人，就是有些事情也不是他能时时留意到的，但从他嘴里说出来，他就成了慧目如电实心为客的好老板，一切尽在掌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