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快点……快啊!”</p>
随着催促,轿夫不断提速,双足离地几乎要飞起来,如此一来,属于轿子的稳定舒适便无法保障,颠上颠下左摇右晃,但轿子里的人仍在不停地催,火烧屁股一样。</p>
吱。</p>
鞋底擦地,四个轿夫配合默契同时停下,轿子放下来,他们扶着轿杆大口喘气,“老爷……”</p>
后面“到了”还没说,穿着官服的陈昇已经冲了出来,左右一扫,抬腿跨过轿杆就往右边巷子奔,火急火燎。</p>
已经半夜,但前面的巷子依旧热闹,火局与京兆府的差役进进出出,走来走去,都很疲惫的样子,但脸上却有着庆幸解脱的神情。</p>
秋高气爽天干物燥,是火情多发的时节,年年都是如此,倒也没什么好说,只是明天就是公主大婚的日子,如果火情过大,一时控制不住,被上面知道了,那可就大祸临头,起码一个月饷银没了,眼看就要入冬,缺了这笔收入说不定会要命,万幸,火很快扑灭了,现在只需把可能的隐患找出来掐灭,就万事大吉了。</p>
火局的人四处挑、翻,在做扫尾工作,赶来帮忙的差役则在搬抬尸体……一场冲天大火,烧死几个人再正常不过,就算心中不忍,也只能是先抬出来再说。</p>
烧焦的尸体散着古怪肉味,焦臭难闻,不是什么人都能受的了的,负责处理的都是有经验的老手。他们口含姜片,用布捂着口鼻,但仍会干呕,却没人嫌弃偷懒,兢兢业业翻找出每一个遇难者,抬放到一边去……只为多领一份额外的差银,并不多,但七八天的米粮是有的。</p>
陈昇匆匆赶来,看到这样的景象也不由松了口气,大火已经扑灭,不曾蔓延出去,不会对明天有任何影响,他这管理一城杂务的小官,的确可以喘口气了。</p>
其实会如此焦急,也不全是为了公主大婚,皇城也好,钟家也罢,都不在这个方向,除非京兆府的人死绝了,不然很难烧到那边去,不过能早一点扑灭还是早一点好。</p>
但他真正在意的,确实还是昨晚大理寺那场火,只是烧了几具尸体,大理寺丞就被斥责了,能不能保住位子还很难说,当时他还庆幸没烧他头上来,以往京里大事小情可都有他一份责任,结果话还热乎着,就又起火了。</p>
他怎能不急?</p>
心急火燎的跑来,看到火已被扑灭,他才意识到烧的只是民居,和那些达官贵人不挨边,更和大理寺的事情无关,意义自然就不一样,真是瞎着急了。</p>
悻悻骂声神经,他闷闷地转身回走,也就是在这时候,有个差役大喊一声,“都别搬了!有问题!”</p>
陈昇霍然回头,两只眼睛瞪的大大的……你别给老子惹事!</p>
“瞎嚷嚷什么?走水而已,咱们哪年不处理一批,能有什么问题?”</p>
顶头上司疾言厉色,同样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差役把头一垂,“没、没问题。”</p>
陈昇舒口气,“赶紧清理,早弄完早……站住!火灾现场不得乱入!”</p>
他话没说完,自夜色中走出一个人,朝着差役方向走去,他当即喝止,但那人并未停下,显然没将他这个官放在眼里,“来人!把这狂徒拿下!”</p>
这时那人已经走到差役旁边,低头看一眼,“有什么问题?”</p>
那差役看着他不说话,像是在思考是把他拿下,还是实话实说。</p>
周边差人已经围了过来,那人不慌不忙拿出块牌子,对着差役晃了晃。</p>
内廷近卫——苏。</p>
正反雕着这样的字,板板正正并不特别,和他们的腰牌差别不大,但代表的意义却天壤之别。</p>
那差役不敢耽搁,“回、回苏大人,这人是先被杀死,再放火焚尸的。”</p>
见此情形,四下围来的差人停步,一起扭头请示。</p>
陈昇脸色不好,但还是挥手让他们退下,自己踱步过去,官架十足,但进入废墟后就变了一脚高一脚低,气势全无。</p>
那位内廷侍卫却看也不看他,蹲下来查验尸体,“哦,你怎么看出来的?”</p>
那差役也蹲下来,拿木棍撬开焦尸的嘴巴,“大人你看,没多少烟灰,如果是活活烧死,不会是这样,还有这里……”</p>
差役抽出木棍,拨开左胸的焦肉,随着一股搅臭,鲜红的切口露了出来,“利器切入心口,才是致死之因。”</p>
内廷侍卫点点头,“你一眼就看出来了?”</p>
不怪他有此一问,即便老到的仵作,经验十足,也不能一眼就从一具烧焦的尸体上看出这些来。</p>
那差役憨憨一笑,指着焦尸的手说,“俺只是觉得着火了拿这玩意不顶事。”</p>
焦尸半边身子还被瓦砾压着,内廷侍卫也是拨了拨才发现那被紧握的短刀,轻轻一抹,便有杀意溢出,应该是把凶刀。</p>
但再凶再利的刀,用来救火显然力不从心,再看焦尸倒卧的姿势,明显是要与什么人相搏,可惜让人一刀放倒了。</p>
手握杀人利器,自然不会是寻常百姓,寻常百姓也遇不到这样的祸事,毕竟一刺入心的平滑切口怎么看都不寻常。</p>
内廷侍卫起身,冲等在旁边的陈昇行了一礼,“二阶侍卫苏志虎见过陈大人。”</p>
陈昇从鼻子里哼一声,一个二阶侍卫还不足以让他曲意逢迎,如果不是出自大内,完全可以不予理会,“苏侍卫有话直说。”</p>
“京畿命案都由大人负责,但最近京中情势复杂,卑职有责在身,还望大人可以行个方便,准许卑职参与这个案子的调查。”</p>
各司其职是原国铁律,一般人不敢擅越,苏志虎哪怕有再正当的理由,也得请示眼前这位陈大人,被拒绝也无妨,无非回去讨一份旨意而已,但想来陈大人不会让他费这个事。</p>
陈昇有一万个理由拒绝这样的请求,而且合情合理合法,哪怕皇上都无法怪他,但他却不会做这样的事,因为官场上有这样一条铁律——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除非利益相悖。</p>
“既然苏侍卫有心协助调察,本官自无拒人千里的道理,请。”</p>
有了大人的命令,焦尸都被刨出来,周边进行适当清理,而抬放在一边的,也抬回原处,尽量摆成刨出时的模样。</p>
共有七具焦尸,分散各处,彼此相隔一段距离,其中四人都是握着兵器的,有刀有剑,长短宽窄各异,并非制式兵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