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冬并不是善谈的人,防范意识也强,如果不是两人曾经有过那样的接触,她一直心有歉疚,即便处在精神紊乱的状态,他大概也套不出那么多事情。</p>
说真的,换个人,她大概会选择缄口不言,那是极度恐慌下本能的自我保护。</p>
不知道什么该说,不知道哪句会泄露什么,索性就不说。</p>
跟他,没那么多防备,也就让他弄清了来龙去脉。</p>
事情叙述起来,其实并不复杂。无非翰林院有人假造遗诏,只等老皇帝两脚一蹬,某位皇子就能靠着这份东西登基为帝。</p>
至于如此机密之事,缘何会暴露出来,自然是内部有人举报,毕竟再坚固的堡垒,从内部攻破也简单,何况本就是松散的利益结构,各方势力犬牙交错,泄露点什么,谁都不意外。</p>
只是这事非同一般,传到皇上耳朵里,那真是龙颜大怒,处理的那叫干脆利落,真正做到了从严从速从重。</p>
一干涉事人员,无论官职大小,是否冤枉,一律处置,基本上是男的砍头,女的送教坊司,无一幸免。</p>
举报者官运亨通,升了。</p>
看着挺简单的事情,心理上也能理解,换了自己,有人盼着自己死,还惦记自己那点家产,甚至想提前帮自己分好,自己杀人的心也有了。</p>
可这件事情中,有几处细节挺有意思的。比如那份伪造的几可乱真的遗诏,在即位人那里,什么都没写,是空的。</p>
难道是伪造遗诏的人还没选好主子?又或者自持利器,待价而沽?</p>
无论怎么看,都经不起推敲。</p>
还有一事,翰林院从上到下,被卷进去的有十一人之多,其中直接参与的就有七人,干这么机密要命的事情,真需要这么多人?这不是嫌暴露的不够快么!</p>
书呆子书呆子,也不能呆成这样吧?</p>
再有一个,举报那人,也就那位胖胖的胡凯正大人,以前在翰林院只是一个边缘人物,才学也属吊车尾,没人看得起,如果不是舍命娶了某位大员嫁不出去的女儿,大概翰林院都进不来,就这样一个人,是怎么探听到这么机密信息的?</p>
举报这么大事,升职加薪正常,但一下有那么些红货的家当,就有点说不过去了,翰林院主官可劲儿搂银子,也攒不下这么多,毕竟清水衙门,他一个边缘人物怎么做到的?</p>
若他已经当了一年洛阳知府,自然什么也不用说,可他是带着那些东西上任!</p>
若说是老婆娘家给的嫁妆,呵呵,周复觉得,老婆再胖点,他都能忍了。</p>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书,那可是鱼九娘都特别在意的,能没猫腻?</p>
可惜如今都到了关宁手里,他只记住一部分,想破译其中的内容,目前有点困难。</p>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这件事情背后,有一张看不到的大网已经张开,蔓延着,择人而噬。</p>
本来再怎样,都跟他没什么关系,朝廷上谁生谁死,谁输谁赢,他也不在意。</p>
可他已经被迫入局,株连又是最可怕的字眼,他如果不凡事多想一点,再上一次菜市口,谁来喊刀下留人?</p>
绝不能重蹈覆辙!</p>
攥拳重重在床板上砸了一下!</p>
碰!</p>
岑冬惊恐抬头,两只小手抓紧了被角,瑟瑟缩缩,像头找不到妈妈的小鹿。</p>
他后悔了?</p>
有着这样的担心,她苦熬到后夜才渐渐睡去。</p>
呼!嘿!呼!</p>
睡眠本就不好,外面还吵个不停,岑冬批件衣服,趿拉鞋子下床,走到窗边推开窗户。</p>
外面空地上,少年光着膀子,弓膝出拳,虎虎生风。</p>
背上胸前,斑驳伤痕,在清晨阳光的映照下,有些耀眼。</p>
岑冬托腮,视线久久不离。</p>
她不是没见过人打拳,爷爷以前会练五禽戏,到将军府玩,太晚回不去,第二天一早,一准能看到关宁打拳,有时候是她自己,有时候带着四个女卫。</p>
但今天不一样,他打的拳刚正,不似爷爷那样绵软,也没有关宁她们的杀伐气,大气中带着堂堂正正的纵横捭阖。</p>
具体的她也不懂,就挺赏心悦目的。</p>
嘿。</p>
随着最后一声,周复收拳,回头看她。</p>
她大大方方看的,也不会扭捏,做小女人娇羞遮脸那套,与他点头示意。</p>
那边笑笑,走过去拿起放在一边的衣服,先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以为他下一步该穿衣服了,结果却是把毛巾丢给她。</p>
那么远的距离,依然准准地到她手上,但她却不懂是什么意思,莫非想让自己帮他洗?</p>
力所能及的事情,她倒不是不能做。</p>
“把嘴擦擦。”那边笑着说完,扭身回屋。</p>
擦嘴?</p>
岑冬看看手里的毛巾,下意识地摸摸嘴,有脏么?就是要擦,也不能用他用过的……等等!</p>
擦嘴!</p>
啪!</p>
毛巾摔地上。</p>
她才没流口水呢!</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