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哑巴看看他，可能是怕他不明白，又多写一行字：这次事情若成，几年回不得山阳。</p>

正合我意。</p>

狗娃这样想，但不会这样说，何况还发现问题，“‘若成’？哑巴爷爷，您没十足把握？”</p>

孟哑巴用词一向精准，为少写几个字也该如此，所以，多半不会用错。</p>

孟哑巴点点头，叹口气，又是几个字划出来：还是走了老路……</p>

颇有感慨的意思，狗娃甚少见他这样，眉头一皱，“哑巴爷爷，这事做不得？”</p>

孟哑巴没回答这个问题，至于原因，狗娃猜不到，但也不是什么都没看到：孩子，记住了，以后尽量不要跟官家打交道。官越大，心越脏。大到帝王家，更是什么都不剩了。</p>

孟哑巴难得写这么多，写完也累了，于是再写四个字：明天再走。</p>

再留一晚，要不要做点什么，你自己决定。</p>

写完，他一个人转身，并没有跟着狗娃的打算。不过一个山野莽夫，经他训练的人，如果连这样的人都除不掉，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p>

不管多喜欢这个孩子，这条准绳一直在他心里，从来不曾偏移。</p>

相处已久，狗娃懂他意思，在高虎坟头踩两脚，也转身奔向山阳方向。</p>

晋城锁门他都进的去，何况山阳，在他眼里，山阳跟不设防的农家院子没区别。</p>

山阳街头，故地重游，旧人旧事涌上心头……前两天有孟哑巴陪伴在侧，很多地方他并没有去。</p>

狭窄的小巷，他曾和瓜蛋摸进摸出，这边巡城的不会来，他们才能藏身，不至于被赶出城，冻死在墙根下。</p>

也是在这里，他们翻进一座院子，看到冻死的老夫妇，靠着他们留下的那点粮食活下来。</p>

现在院子还有人住，是赵山媳妇带着小昭他们，估计是把这里当家了。</p>

赵家五兄弟，如今只剩赵豹还在山阳，其它四个，都随军开拔，去了嵌南关，那是黑羽军的主要防地之一。</p>

雪灾过去，越国的商人大概都准备北上，他们得回去守着。瓜蛋当然也跟着去了，不知道他养马的手艺学的怎样了。</p>

想起瓜蛋的脾气秉性，狗娃脸上总算稍有笑意，但要他翻墙进去和小昭他们打声招呼叙叙旧，那也是不可能的。</p>

赵豹做了捕快，他现在应该算是贼了，甚至比贼还恶几分，就两人身份而言，能不见还是不见的好。</p>

何况这次过来，他是铁定要作案的。前两天在街上遇到，擦身而过，“豹叔”两字在喉咙里滚了无数圈，最后还是吞下去。</p>

此后，黑白两分，还是不要添麻烦了。</p>

狗娃从门前大步走过，出巷子转弯，漫无目的一直走，不知不觉到了当初他被打晕的地方，看来有些事，他终究是放不下。</p>

那日除了王大贵，最有可能一起害他的，就是那个人了，若想求证，其实也不难，但之后呢？</p>

杀王大贵，难过的只有一个小妮。那个人，会难过的也许不多，但牵扯的人就多了。</p>

而那些人，俱是曾经温暖的一部分，现在狗娃还做不到完全的忘记，或许过得几年，他做到孟哑巴说的那种境界，连自己都可以忘掉的时候，再来做这个事比较好。</p>

呼。</p>

长吐一口气。</p>

脚步再次加快。</p>

“你个死没良心的，许久不来一次，好不易来一次，待不多久又要走，当老娘是什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p>

后面突然有怨气冲天的声音传来，女人在数落男人，男人说着好话，什么实在不怪他，都是最近家里母老虎管的紧，这些钱你拿去买穿的用的云云。</p>

如果不是声音太熟悉，狗娃不会回头看一眼，但回过头，才知道自己错了。</p>

他不该回头看。</p>

十几步外，正跟男人推推搡搡的妇人看到他，瞬间呆滞，跟着慌慌张张跑回家去，那男人如释重负趁机溜了，至于妇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根本不在他考虑范围内。</p>

不久后，妇人又从家里冲了出来，四下扫望，但已空无一人。</p>

“哇！”</p>

她一屁股墩地上，嚎啕大哭，委屈的动静起开了夜。</p>

远处，巷角，一颗小脑袋往外探了探，很快消失不见。</p>

任那妇人……一直哭。</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