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阳县,南接齐云关,西往长谷关,地形上而言,并无险要可守,不算什么军事要冲,但两关的来往补给,多要在此处经传。</p>
出齐云关往越,山岭绵延,加之两边都是贫苦之地,一向没什么人走动。越国军力又一直不盛,所以这边相对冷清。</p>
但往西去,原国虽与夏常起摩擦,但亦有商路往来,夏南部诸镇的商旅,多由长谷关入,经山阳而出,销往原国各地。同样,也是走这里运回所需商品。</p>
占了这些的便宜,山阳县城要比其它偏远县富庶,城墙都比一般县高出一截,结实许多。</p>
进了县城,三纵三横的主街道也相对繁华,青砖小楼,鳞次栉比,酒楼茶肆,欢场勾栏,应有尽有。只是雪阻了商路,此时街上行人不多,不免有些冷清。</p>
终于进了城,赵瓜、小妮没了担忧,左瞅瞅,右看看,什么都新鲜,毕竟大多都是以往在村里想象不出,又绝对见不着的。</p>
狗娃也在看,但多是留意那倒在犄角旮旯,偏僻小街的人影,心里默默数过,两条街过来,已经不比赵家洼人少了。进城之前,倒在城墙下的更多。</p>
说不出什么心情,他问周德宽他们,那些人从哪里来,都是做什么的。他们也答不出,只说可能是附近村里的乡民,大概和赵家洼人一样,家里断了粮,来县里争一条活路。</p>
但要没个亲戚朋友接济,也只能是倒在各处等着,若有富户大家起了善心,开棚施粥,又或者官家开仓放粮,活着便真有了希望。</p>
可有许多人是等不着这个希望的,倒在那里,一夜过去,就再也起不来了,渐渐埋在雪下,融在那片景色里,直到官家为防疫病,做清理的时候,那些人才能捞着一个坑,至于旁边挨着谁……估计也没人计较了。</p>
这种话题,周德宽他们不想多说,简单两句,一带而过。赵瓜小妮也不爱听这些,所以狗娃只是一个人默默看,默默数。</p>
他专注于这些的时候,周一破看他的眼神变了变,但仍旧没好那里去。</p>
不管怎样,虎皮的事情最最要紧。周德宽买两块米糕,就寻家客栈住下,简单吃点东西,几人就回房商量事情去了。</p>
狗娃他们三个,被安排在一个小一些的房间,小妮安安静静吃糕,赵瓜却蹦上跳下,这儿躺躺,那儿坐坐,摸摸这个,碰碰那个,把穷小子进城的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p>
“狗子,这床可比俺家里的软多了,咱以后就住这儿,再也不走了,行不行?”赵瓜转累了,四仰八叉倒床上,一脸陶醉。</p>
“床太软,骨头也容易软。”狗娃撇他一眼,“住这里可以,你有钱么?”</p>
这样的房间,住一晚要一个大子儿,他们浑身上下,也凑不出几个铜板,最多也就几个馒头的钱,如果是糙米饼,应该能多买几个。</p>
“咱们没有,可那些军爷有啊。俺瞅着,他们可没小气的人。”赵瓜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p>
“他们多半今天就会去要虎皮,不管要不要得到,明后天一准离开。”狗娃看看他,“你的好日子也就这两天,好好享受吧。”</p>
听到这些,小妮都停下来,“伯伯要走?”</p>
小妮对周德宽颇为依赖,就这两天的相处,已经胜过亲生父母多多。狗娃在旁边看的清楚,知道那必然而来的分离,肯定会重重伤到这个极少感受到温馨的小女孩,但还是点点头。</p>
不是你的,想也没用。</p>
小妮果然承受不住,不再吃糕,趴桌上一动不动。</p>
“狗子,全都怪你,你不说虎皮的事,或者晚点说,咱们不就能多舒服几天。”赵瓜则出声抱怨。</p>
狗娃看看他们,“人家救了咱们,还带咱们来县上,我说出虎皮报答,有什么不对?”</p>
赵瓜愣愣,听着是很对,但又感觉哪里不对,狗娃觉悟是有,但这么快就感恩图报,似乎跟他有点不搭,让人感觉别扭,“狗子,你别是憋着什么坏吧?”</p>
小妮也担心地看过来,“伯伯是好人。”</p>
“虎皮对他们很重要。”狗娃只强调这点,至于其它,在这个大前提下,不值一提。</p>
然而这时,赵瓜却突然想明白了,“俺知道了,狗子,你想那些军爷和周老爷打起来。”</p>
狗娃对这两边都没好感,赵瓜是知道的,如果为虎皮打起来,别管谁输谁赢,笑的肯定是他,良心好坏啊!</p>
小妮一下子支楞起来,看向狗娃地眼神,第一次有了怒意。</p>
狗娃浑不在意,“明明是我家的虎皮,却谁都想抢,好人坏人,谁又在乎我的感受?既是这样,我又干嘛在乎他们。哼!总有一天,我会把虎皮拿回来,那是我爹打的……我爹打的!”</p>
只有对着这些小伙伴,狗娃才会释放内心真实的情绪,小妮把头低下,赵瓜从床上跳下来,“俺帮你一起抢!”</p>
门外,吴猛想要敲门的手,悄然放下,嘴角咧咧,转身回去了。他们要救自家小姐,不管因此亏了谁,也是一亏到底,不会半途而废,没有是非对错要论,毕竟这就不是一件需要讲道理的事情。</p>
先礼后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