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贤也在回忆，而后惨笑：“何止见过。当年大家都在逃难。穆雪寒给我送信，让我慢点走，等等她。我抛开家人，在半路等她。未料她马车里载着一个昏迷的男子，说是路上被族人丢弃的，求我救命。她总是这样心善，我如何能够置之不理。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你三日，总算把你从鬼门关里抢出来。”</p>

卫英彦神情恍惚。他的确昏迷了三日。那三日总是在阎王殿里徘徊。</p>

“可我醒来不曾见你。”</p>

“瘟疫在扩散，我自然是很快就回到了皇帝身边。”</p>

卫英彦点点头，语气冰冷：“所以是你救了我，不是穆雪寒。”</p>

可他睁开眼，看见的却是穆雪寒憔悴的一张脸。她手里还拿着一个药碗和一个勺子。他下意识就认为是这个美丽善良的女人救了自己。</p>

卫英彦低笑一声，满目嘲讽。温柔善良？自己眼瞎吗？</p>

穆雪寒偷偷用稻草盖住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完了，全完了。她做下的那些事，这些男人全都知道了。</p>

郭贤闭上眼，无比苦涩地笑了笑。这份救命之恩，他可不敢索要。能在卫英彦手里留一个全尸，不连累家人就算好的了。</p>

卫英彦也闭了闭眼，从胸膛的最深处呼出一口淤积了两世的郁气。</p>

在这一刻，他彻彻底底获得了解脱。</p>

一切都是虚妄，一切都是算计，上辈子，他竟是活在一个泡影里。而今，他亲手戳破了这个泡影，来到现世。</p>

不，泡影早就破了，在见到方众妙的那一刻。</p>

郁气散尽，心里想着那人，卫英彦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p>

他缓缓开口：“穆雪寒并不爱你们任何一人。当年为了救这两个蛮族细作，她找你们借药，借车，借手令，借人脉开城门。但凡此事被发现，你们九族全都得死。而她却可以推说一句被利用，逃过死罪。哪怕受此牵连，贬去教坊司，也有人可以救她出来。大内总管梁和玉也是她的裙下臣。”</p>

李玉群等人面色惨白，心生寒意。</p>

这个女人到底是有多狠毒？为了自己的私欲，她可以拿这么多条人命去冒险！连太监她也勾引，真是下贱！</p>

爱她？他们现在恨不得亲手杀了她！</p>

除了阿拉坦和孟恩，所有人的脸庞都在扭曲。</p>

穆雪寒躲在稻草堆里瑟瑟发抖，像极了见不得光的老鼠。</p>

崔义朋抹了把脸，狰狞的表情已变作颓然，“你不用说这些，我们知道自己蠢。”</p>

他们方才主动说出为穆雪寒做过的事，也是有着坦白从宽的念想。他们知道，就算自己不说，这群狱卒也能查出来。</p>

普通狱卒哪里有这种本事？他们分明是国师的暗卫！</p>

卫英彦点点头，“你们知道，那就好说了。把全部家产捐出来，或许可以买下九族性命。”</p>

崔义朋等人浑身一颤，随后便是狂喜。</p>

李玉群却担忧地问：“可我妻儿、父母该怎么办？”</p>

卫英彦瞥他一眼，说道：“捐的是你们自己的财产，不是你们妻儿、父母的财产。”</p>

李玉群放下心来，不由露出悲喜参半的表情。得知家人不会受到牵连，他死也安心了。他真怕儿子被发卖为奴，妻女被送去教坊司，父母亲族死在流放的路上。他这几天夜夜都做噩梦。</p>

崔义朋反应过来，喃喃道：“像史正卿那样？”</p>

卫英彦点头，“对，像史正卿那样。”</p>

崔义朋狠狠握拳：“好，我捐。”</p>

其余人纷纷应和：“我也捐。”</p>

“我的家产不多，但也能凑个几十万两银子。”</p>

“能保下九族，多少都捐。”</p>

“我们都捐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们一个请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