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改制国子监的问题上,朱厚照显得很谨慎,步子迈得也很小,主要考虑的还是官员可能会反对,因为这背后涉及教育方式的改变,可以说,这个举动将彻底打破以程朱理学为主的教学模式。</p>
这把刀子递了出去,隐藏在户部、工部等人才的需求上,李东阳、杨廷和、孙交、李鐩等人都没有察觉,但并不意味着这事会一帆风顺,若是动作幅度过大,直接将国子监改造为若干个分院,不唯程朱理学,不唯儒学,引入一堆儒士眼中的“杂学”,那时官员回反对,教授、助教回反对,监生也不会答应,到时候国子监又会重回旧轨,人才培养计划将夭折。</p>
就像开水煮青蛙,青蛙怕烫,一下子就跳出去了,若是温水煮青蛙,那青蛙就跑不掉了。</p>
改政策,推新政,相对来说更容易一些,因为新策有基础,且利民,只要执行、监督跟得上,纵得罪一些人,也不会有太大的乱子。</p>
可若是动了天下读书人的根基——儒学,那就不是得罪一部分人了,而是得罪大部分人,这对朱厚照来说,必须谨慎。这件事,说起来简单,看似也容易,但内在的复杂程度,水深程度,出乎了很多人的想象。</p>
新学的出现与推行,并不容易。</p>
不说其他,就说历史上王守仁,此人立了多少军功,还平了宁王朱宸濠叛乱,可朱厚照没给他什么像样的赏赐,等到了嘉靖上台,才给王守仁加官进爵,然后,没什么然后了,王守仁依旧没受重用,甚至连京师都不能呆,只是安排在了南京当官。</p>
南京是什么地方,对于朝廷官员来说,那就是养老的,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安置废物的地方。人是不是废物且不论,但政治前途一定是废了的。</p>
纵观王守仁最辉煌的岁月里,他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南京,就是在老家或绍兴传播王学,属于他的朝廷高光时刻,没有,他也没能在庙堂之上,成为过真正的话事人。</p>
究其根本,是朱厚照、朱厚熜没眼光吗?</p>
并不是。</p>
是因为王守仁没才能,没本事,没功劳,不够资格吗?</p>
并不是。</p>
归根到底,是因为王守仁主张的心学之道,不被程朱理学的正统官员所接受,就连内阁大臣对其学说也不认可,比如杨廷和。</p>
学问不同,道就不同。</p>
道不同,不相为谋。</p>
所以,王守仁有很多次机会入朝,都被人挡在了外面。</p>
老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说出的“此心光明,亦复何言”,未尝没有几分看穿人间冷暖、官场权力、学问斗争的释然。</p>
王守仁属于另起炉灶,开宗立派,这种有超级大才的人物都被挡南京了,无论活着还是死了,学问论战就没停止过。朱厚照若是直接在儒家院子里砸锅碗瓢盆,然后拉一套新的锅碗瓢盆,儒士估计就不是学问论战,也不是口诛笔伐,而是直接冲着自己吐口水了……</p>
动儒学,动根基,不能仓促为之,换言之,不论怎么改,不能一下子将所有人都得罪了,你可以先得罪一部分人,拉拢一部分人,扶植一部分人,消灭一部分人……</p>
彻底的革命,那是要命的,是需要流血的。</p>
朱厚照不可能当着皇帝搞大革命,谁也不会傻到削弱自己的权力,只不过为了长远考虑,只能用改良封建时代的方式来推动大明中兴。</p>
没有人清楚朱厚照此时的心思,李东阳在盘算这些进士里能出多少个人才,杨廷和在担心自己的儿子,孙交、李鐩在看小本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