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风雨夜，李公公却硬生生急的出了一头冷汗。</p>

“我知公公好意，但公公无需再劝我。”</p>

“君子立世，青天白日，昭之天下，光明磊落。”</p>

“有所为，亦有所不为。”</p>

谢灼抬手，轻轻推开了头顶撑起的伞。</p>

他不忍见顾荣使苦肉计，可如今他也不得不用起了此计。</p>

原来，势不如人时，每走一步，都这般艰辛。</p>

然而，他的苦肉计，不是对着殿里那位九五至尊使的。</p>

苦肉计，只对在意的人有用。</p>

“小侯爷，恳请您听从老奴一句劝。”李公公透过层层雨幕，凝视着那灯火摇曳的甘露殿，心中不禁叹息。</p>

一边是殿内安卧于柔软锦缎之上，一边是殿外跪于雨中受罚。</p>

强弱之别，显而易见。他身为仆人多年，深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逆境而行的后果。</p>

他承过长公主殿下的情，他的义子也多受谢小侯爷照拂，他委实不忍见谢小侯爷拿大好的前程冒险。</p>

思及此，李公公耐着性子，继续劝道“小侯爷何必执迷不悟，硬撞南墙。”</p>

“老奴虽读书读到少，但也听过一句话。”</p>

“君子应有龙蛇之变，立于世间，能屈能伸。”</p>

“向陛下认错，不丢人。”</p>

谢灼淡笑“是，陛下乃一国之君，向陛下认错，不丢人。”</p>

“但，我倾慕顾大姑娘。”</p>

“不是心血来潮，不是浅尝辄止，是愿与她祸福与共生死不弃。”</p>

“认错是不丢人，却会丢了我心中所思所念所爱。”</p>

李公公听闻此言，紧握着油纸伞的手不自觉地用力。</p>

耳畔传来风的呼啸、雨的敲打，以及谢小侯爷的坦白。</p>

事情变得复杂棘手了。</p>

能在天子身边长盛不衰的伺候着，是人精中的人精，察言观色，阅人识物，更是一绝。</p>

谢小侯爷看似清清冷冷，实则执念甚深。</p>

是个既问心无愧，又阴暗难测之人。</p>

认定的东西，没那么容易放手。</p>

可，这一次，与谢小侯爷对峙的是当今陛下啊。</p>

“君恩如山，圣心如渊。”</p>

“小侯爷，当谨记啊。”</p>

而山和渊，都是能吞噬人性命的。</p>

谢灼心知，李公公是好意提醒，轻声道谢后，继续跪着。</p>

李公公深深的看了眼谢灼，压低声音提醒“陛下吩咐老奴洒扫修整京郊温泉别院。”</p>

声音很轻很轻，在风雨声中丝毫不起眼。</p>

话音刚落，撑伞离开。</p>

祸福与共，生死不弃……</p>

倘若谢小侯爷用性命保顾大姑娘，陛下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没辙。</p>

大乾上下，得念忠勇侯府流过的血。</p>

但，谢小侯爷这一通威逼过后，陛下对小侯爷的情份和好感怕是要消耗殆尽了。</p>

一旦被陛下记恨上，岂会有好果子吃。</p>

值吗？</p>

李公公很想问问。</p>

话在唇齿间徘徊，终究没有问出口。</p>

他想，谢小侯爷认为是值得的。</p>

撑伞离开的李公公，没有注意到谢灼眼底的冷意。</p>

京郊的温泉别院？</p>

陛下是打算恬不知耻的金屋藏娇，还是想挟顾知以令顾荣？</p>

贞隆帝的打算，委实不难猜。</p>

洒扫修整京郊温泉别院后，势必会安排人马守护左右。</p>

若最坏的情况发生，他能否安插进人手？</p>

谢灼敛眉，思忖。</p>

还有顾荣到底有几分成算，可迫使陛下打消主意。</p>

不，他得站在顾荣身前。</p>

他的情意，可替顾荣挡一二风雨。</p>

李公公擦拭干净衣袍靴子上的雨水，蹑手蹑脚进了甘露殿，规规矩矩的守夜。</p>

“他知错了吗？”</p>

蓦地，明黄色的床幔中有声音响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