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冠又不耐烦地一拍惊堂木,喝道:“你们当我这县廨大堂是什么地方,还你谦我让起来了?成买卖了?”他看了看蒋沉,又暗示道:“蒋沉,别忘了,你的脱籍批文还没有批下来呢,倘若本官现在就把你大闹公堂,庇护人犯的事情写封公文,即刻上报给秋官,你的前程也就悬了,你可别为了这区区一名舞伎,误了自己的大事啊!”</p>
以往,“脱籍”对于蒋沉来说便如同幼猫的后颈肉,一旦被人捏住,就只能服服帖帖,乖乖就范,唯有今日,他却一反常态,处之绰然。</p>
“小人功过,自在人心,倘若明府觉得小人行为不妥,当告当报,任凭明府处置,小人唯独要斗胆提醒明府的是,明府手中捏的不是笔,而是百姓的命脉,明府笔下的一滴墨点子,落在案宗上,就是百姓一生也清洗不掉的污点,还请明府慎之又慎!”</p>
围观的百姓中有不少人曾经受到过蒋沉的恩惠,在过去的三年里,他们家中无论发生人命大案,还是失盗小案,蒋沉总是有求必应,无论大事小情,必有交代,也从不像其他差吏一样变着法子敲诈勒索,他们心中对蒋沉本就存着一份感激,眼下听了蒋沉的话,更是五分敬重五分同情,七嘴八舌地应和起来。</p>
眼见人群沸腾起来,李正冠稍微有些慌了神。</p>
“大胆!你身为不良帅,却擅闯公堂,干扰审案,本官这就免了你不良帅的职务,改由白镜接任!”</p>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县令口中喊出,白镜仿佛一只看到了耗子的白猫,头脑中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已经飞快地蹿到堂前,整了整衣冠,恭恭敬敬地高声领命,生怕晚了半步再生变故!</p>
众不良人听到李正冠如此武断霸道的判决皆是一惊,暗暗用目光交流着惋惜与不满,一边在心中为蒋沉打抱不平,一边担心蒋沉情绪激动之下会再做出什么顶撞县令的事情,都默契地做好了准备,一旦蒋沉失控,一定要第一时间冲上前去制住他,以防他闯下更大的祸事。</p>
然而,蒋沉既没有辩驳,也没有失落,只是傲然冷笑,仿佛在看一出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滑稽闹剧,毫不留恋地从头巾上取下那一簇象征着不良帅身份的早已褪色的红缨,甩手扔给了白镜。</p>
“娘!”</p>
大堂上突然有人哭叫起来,众人循声看去,发现竟是趴在长凳上的孟得鹿!</p>
“娘!女儿知错了,再也不敢胡闹了!请娘替女儿求求情吧!”</p>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刚才还一口咬定漫春身份有假的孟得鹿早已经哭得梨花带雨,可怜巴巴地望着漫春乞怜求助。</p>
因为刚才,衙役那重重的一棍彻底地把她打清醒了——</p>
“看起来,今日的局面已经是必输无疑了,再硬杠下去,不但我自己要白吃大亏,更要连累蒋沉受过,不如先认下这个栽,以后再找机会抓出漫春的狐狸尾巴!”</p>
漫春满面的冰霜这才融化了几分,便向李正冠恳求道:“明府,小女糊涂,一时犯下过错,给明府和各位兄弟添了麻烦,罚是该罚,但小女儿家细皮嫩肉的,打坏了以后就不好侍奉客人了,今日又是中秋,不宜见血,还望各位手中的法杖高高举起,轻轻落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