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手掌朝自己挥来，苏流萤不避不躲，任由手掌重重在脸上落下。</p>
“啪！”</p>
林母重重的一巴掌打得苏流萤跌倒在地，手中的雨伞飞出来，屋檐上如注的雨水不到片刻就将她全身浇得湿透。</p>
指着雨地里的苏流萤，林母已气得说不出话来。闻讯赶过来的林家兄弟上前对苏流萤恶声斥道：“你害了我弟弟的性命，还害得我们林家好好一个医术世家丢了名声，以后再不能入朝为医，你如何还有脸来这里？！滚蛋！”</p>
来林府之前，苏流萤已想过这样的场景，何况，林家人说得不错，林炎的一条命就是她害死的。</p>
若是没有他，他安心的当他的太医，就不会卷入后宫的斗争中，就不会因为她而送命！</p>
她在雨地里跪下，恳求道：“求夫人让我送林炎最后一程……”</p>
林炎的大哥脾气最是火暴，见她不愿意走，气得拔了腰间的长剑指着苏流萤，恨声道：“害人精，我们林家不欢迎你。若不是看你是宫里的人，我早已一剑杀了你为弟弟报仇！快滚！”</p>
林家人不让她进门，苏流萤就在门外的雨地里一直跪着。</p>
雨越下越大，苏流萤全身像从水里面捞出来一样，心里更是冰凉伤痛。</p>
时间久了，终是惊动了林牧。</p>
林牧站在林府的高阁上静静的看着门外雨地里的苏流萤，眸光里露出一丝迟疑。</p>
良久，他走下阁楼，亲自撑伞接苏流萤进府。</p>
短短三日不见林牧，苏流萤差点认不出他来。</p>
痛失爱子，林牧一头黑发一夕间白尽，面容更是极尽憔悴，重重叹息道：“姑娘起身随老夫进府吧。”</p>
大雨磅礴中，透过雨帘和门庭，苏流萤怔怔的看着林炎的灵堂。</p>
那白色的挽花和明明灭灭的香烛火光分外的扎眼。</p>
而因为林牧如今不再是太医院的院首，林家一门落败，上来吊唁的人没有几个。再加上林炎生前没有娶妻，更没有子嗣，灵前只有兄长的一子一女为他披麻戴孝，显得分外的凄凉。</p>
在林炎的灵前跪了好久，苏流萤的眼泪一直没停过，脑子里全是与林炎相识的过往……</p>
一年前她入宫进永巷当差，做的是最苦的活，吃的是最差的吃食，再加上因为她容貌出众，更是受尽了其他宫女的排挤欺负，挨打受骂是家常便饭。</p>
一次她在浣衣时被人推入水池，感染风染发高烧差点烧死，同屋的宫女怕她死在屋里晦气，将她抬到院子外面扔掉。她凭着一口气，一路爬到了后宫的甬道上，遇到了当差经过的林炎。</p>
自此，林炎成了她的恩人，也成了她入宫后惟一的朋友……</p>
泪水无止尽的流下，苏流萤怔怔的抬起手掌，那里的血渍早已清洗干净，可林炎临死前写下的话，却仿佛还在眼前，刺痛着她的心。</p>
林炎看着大大咧咧，可内心却异常的敏感。</p>
云岭之行，他执意要带她逃走离开，却又苦于家里人不接受苏流萤，只得想出下下之策，让苏流萤做他的私妾……</p>
当时，苏流萤毫不遮掩对他的失望，而她的失望，那怕后来她一再跟他说，她已原谅他，可林炎却一直耿耿于怀的记在心里，到死都在向她剖白自己的心意……</p>
从灵堂出来，有丫鬟捧着干净的衣物上前，轻声道：“姑娘请换下身上的湿衣裳吧，我家老爷在茶厅，有话与姑娘说。”</p>
苏流萤点头应下。林牧不见她，她也是要去寻他的。</p>
换下湿透的衣物跟着小丫鬟来到茶厅，见到林牧，苏流萤再次跪下。</p>
林牧声音沉痛沙哑，缓缓道：“姑娘不必自责，炎儿在临死前都让老夫不要再怪你……路是他自己选的，不怪任何人！”</p>
“不，不是他自己选的，是有人故意陷害的！”</p>
苏流萤眸光一片冰冷，痛苦道：“林炎他没有撒谎，只不过证物在进入承乾宫前被人换下了，大人后来检查的证物是假的！”</p>
闻言，林牧全身一颤，手中的茶壶摔到了地上。</p>
一直以来，林牧都以为林炎是因为与宁嫔一伙撒谎诬陷楼皇后，犯下欺君之罪才死的，所以虽然痛心，却也只得接受。</p>
如今听到苏流萤讲明一切，林牧却是接受不了。</p>
浑浊的眼泪滚下，林牧跌倒在椅子上，捂住胸口伤痛欲绝——</p>
“我竟是……竟是帮着凶手逼死了自己的儿子……”</p>
看着林牧伤心欲绝的形容，苏流萤的眼泪再次落下，上前咬牙劝道：“大人放心，这个仇，我一定会帮林炎报的。我不会让他死得这么冤枉。总有一天，我会让事情的真相大白于天下，还林炎和林氏满门一个清白。”</p>
林牧知道，要想帮林炎报仇，就是与楼皇后为敌，苏流萤的前路可想而知有多危险。</p>
虽然顾及着林氏满门，林牧无法亲手自出面为林炎报仇，但他却想助苏流萤一臂之力。</p>
看着转身准备离开的苏流萤，林牧终是开口说道：“炎儿生前同我说过，说你在找十九年在宫里当差的老太医？”</p>
怔忡回头，苏流萤看着林牧凝重的神情，迟疑道：“大人知道是谁吗？”</p>
“十九年前，老夫已入朝当差，还为琼妃娘娘看诊过！”</p>
迟疑片刻，林牧终是下定决心开了口。</p>
全身一震，苏流萤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向一脸凝重的林牧，震惊道：“大人竟是知道……”</p>
看着苏流萤与琼妃十分相似的面容，林牧叹息一声沉声道：“老夫早已知道你是琼妃之女。因为老夫当年在东宫就见过娘娘。何况娘娘这四年在宫外，都是老夫帮她看诊。而你与琼妃，实在长得太过相像。”</p>
震惊过后，苏流萤面露惊喜道：“大人说得可是真的？太好了。我怀疑阿娘十九年前突然‘暴病’离宫是一场阴谋，可苦于时间过去太久，没有线索。大人既然当年在太医院任职，可知道我阿娘离宫前到底有没有生病？”</p>
闻言，林牧面容露出难色，叹息道：“十九年前，老夫还只是刚进太医院当差的小小太医，还没有资格为高位份的贵人出诊。而琼妃娘娘当年是东宫第一得宠的后妃，她的病症都是由当时太医院德高望重的几位太医负责。”</p>
“可后来出了事后，当时还为太子的圣上雷霆大火下，将经手娘娘一事的太医都斩了首级陪葬。老夫的恩师，当时的院首大人廖院首也在其内！”</p>
林牧说的，却是与兰嬷嬷所说一样。</p>
“那……大人可对当年之事的真实内情知晓一二？”</p>
苏流萤迫切的看着林牧。多么希望从他这里知道当年之事的蛛丝马迹。</p>
林牧无奈摇头道：“关于娘娘的病历记录整个太医院都找不到，而为她最后看病的几个太医，一直到砍头前守口如瓶，从未透露半分娘娘的病情。我当年也好奇问过恩师，还被恩师严辞训斥了一番，让我不准再打听琼妃的事。如今回头想想，当年之事确实太过诡异。”</p>
满腔的希望再次破灭，苏流萤脸色一片灰暗，心里乱如麻。</p>
林牧见了她的样子，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不由道：“恩师生前有记录各种奇难病症的习惯。等炎儿的丧事办完，老夫去一趟恩师的老宅子，去哪里找找，看能不能找出点琼妃一事的线索。”</p>
苏流萤感激不已，恭敬拜下道：“如此，流萤多谢大人费心了。”</p>
走出林府时，大雨已停，地面上坑坑洼洼的留下许多水洼。</p>
离林府不远街口拐角处，楼樾一身玄色长袍静静伫立在马车。</p>
他在此已等候苏流萤多时，见她出来，疲惫的神色上涌现一丝暖意，上前接过她的手一起上了马车。</p>
林炎死后的这几日，苏流还没睡过一天觉，满面的疲容。</p>
而楼樾这几日不分日夜的集结兵马，更是一脸的疲惫。</p>
而因着林炎之事，苏流萤更加憎恨楼皇后。虽然知道楼皇后做下的恶事一切与他无关，可想着他与楼皇后的关系，苏流萤的心里总像堵了一层东西，膈得难受。</p>
她疲惫道：“劳烦世子爷送我回宫！”</p>
她神色间的疏离楼樾看得很清楚，也明白林炎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p>
而想到这一切又是自己的姑母做下的，楼樾心口窒住，再想到接下来的离别，心里更是难舍，沉声道：“我是来向你辞行的——明日，我就领兵出征了！”</p>
闻言，苏流萤全身一颤，惊诧的抬头看向一脸疲容的楼樾，惊讶道：“不是要下月月初才出征吗？怎么提前了？”</p>
只有早日出征，早日回来，楼樾才能真正了结了他答应她的所有事。</p>
面上，楼樾沉道：“战况提前，兵马也已集结完毕，明日就出发！”</p>
突兀听到他要走的消息，明明他此刻还坐在她对面，可苏流萤的心却空了，心里之前对他的膈应也早已消散不见，留下的只有深深的不舍与伤痛。</p>
想着他即将远去千里之外，想着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想着他可能面临的无穷危机，苏流萤第一次主动上前握紧了楼樾的手，颤声道：“战场险恶，你……一定要好好的……答应我，完好无损的回来！”</p>
看着她眸光里的担忧，楼樾心口涌满暖流，顺势拉过她，将她紧紧拥进怀里，炙热的唇紧随而下……</p>
“你也要答应我，我走后，一定要好好护着自己，不要再去与她正面为敌……”</p>
“我答应过你的事，会做到的……等我回来，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p>
“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娶你！”</p>
密集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楼樾恨不得将苏流萤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起带走，心中除了不舍就是不舍。</p>
心中的冰雪被楼樾的热情悉数融化，苏流萤心里既甜蜜又苦涩，不舍道：“明日你们什么时候启程？我去送你！”</p>
楼樾看着她眸光里的深厚情谊，坚硬的心化做了无尽的情丝紧紧缠绕。修长的手指反复的刻画着她的眉眼，不舍道：“明日巳时出发。”</p>
苏流萤点头应下。</p>
看着她娇美的脸庞，楼樾动容又道：“还记得我送你的金丝翡翠花簪和耳环么，我还从没见你戴过，还有白狐披风。明日你送我时，穿戴上它们，我想看！”</p>
一腔的热情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苏流萤全身蓦然僵住了。</p>
楼樾送与她的东西，除了耳环她还收着，花簪还有披风，连同他送与她防身的匕首都消失不见！</p>
此事，苏流萤从未同楼樾说过，如今他突兀提出想在出征前看她穿戴一次，却是让她乱了阵脚。</p>
心思转动间，她觉得不能欺瞒他，正要鼓起勇气将包裹丢失一事同楼樾说，宫门却是到了。</p>
于仁亲自恭候在宫门口等楼樾，见到楼府马车，迎上前亲自引了楼樾往承乾宫去，说慧成帝已等候他多时了。</p>
到嘴的话终是无语噎下，苏流萤望着楼樾离去的背影，脑子里全是他方才眸光的希翼和期待。</p>
眸光一沉，苏流萤迟疑片刻终是抬步朝太子的东宫走去——</p>
是时候找穗婕妤要回自己的东西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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