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荣清公主全身一震，脑子里闪过李修对苏流萤呵护痴情的样子，脸色白了，心口顿时疼得说不话来……</p>
看着她这个样子，楼皇后心里却显现了另一道身影来。而如今发生在荣清身上这一切，更是像极了当年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p>
尖利的护甲不觉紧紧的抠进了手边的软枕里。楼皇后心口窒闷得透不过气来，挥手让璎珞去将窗户打开，让外面的冷风灌进来。</p>
冰冷的寒风吹散了楼皇后心头的不适，也让她胀痛的额头清醒了许多。</p>
凤眸微睇，楼皇后缓缓道：“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你答应驸马让她随你一起去李府，却不能以平妻的身份。这样，驸马也不好怨怼你什么。而没了平妻的身份，她也不会抢了你的地位。”</p>
此言一出，荣清眸光一亮，愁苦的面容稍霁，不禁追问道：“那……不是平妻，却要给她一个什么身份带她去王府？”</p>
青杏一向看不惯苏流萤，之前连荣清召苏流萤进娴吟宫当差她都容不下，如今更是不愿意看到苏流萤与自家公主一同嫁进李修，成了主子高她一头。</p>
如今听到荣清公主的话，眸子一转，突然想到什么，不由得意笑道：“奴婢倒是有一个好主意。”</p>
看着她脸上压抑不住的得意兴奋，楼皇后放下茶盏好奇道：“你有什么好主意？”</p>
荣清公主与璎珞也是一脸好奇的看向青杏。</p>
青杏得意冷笑道：“公主不是还缺一个轿前婢么，就赏给她好了！”</p>
大庸习俗，上至公主贵女，下至民间的大户人家的女儿出嫁，都会有轿前婢跟随在新娘轿子左右，随新娘一起嫁进男方家。</p>
名为轿前婢，实则是送与新郎的通房丫头，比陪嫁丫鬟身份更低。那怕以后被男主宠幸，也没有名份，永远是个婢子……</p>
荣清面容上闪过一丝迟疑——</p>
这样的身份，只怕不光李修不会同意，苏流萤也不会同意。她了解她的心性，苏流萤是不会同意做一个永远没有身份的通房丫头的……</p>
然而不等她开口，楼皇后已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叹息一声缓缓道：“女儿，你可能还不知道，苏流萤触犯宫规，被你外祖母亲自押送回宫，如今就呆在这后面的偏殿。而她很有可能还参与到宁嫔杀害陈妃一案当中……她早已陷进宫闱可怕的阴谋斗争当中。而如今宁嫔倒台，她没了后台，在这宫里还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想必驸马正是明白她的处境，才会在此时提出这样的要求……”</p>
楼皇后说到中途停下喝茶润喉，璎珞接着她的话继续道：“是啊，公主此时不论以哪种身份带她出宫都是在救她的性命，她不会怪公主的。而只有这样，她进了府后才不压到公主头上……公主，情谊重要，还是与驸马的恩爱重要，还请公主好好惦量！”</p>
璎珞最后一句话，彻底打消了荣清心里最后一丝顾虑。</p>
她垂眸思索片刻，终是点头应下……</p>
偏殿里的苏流萤并不知道，就在离她不远的前殿，就在这须臾的时间里，她的命运就被决定了……</p>
待头不那么晕了，苏流萤起身去前殿向楼皇后谢恩。</p>
她跪在前殿的台阶，朝里磕头，道：“奴婢谢谢娘娘宽恕之罪，更谢谢娘娘收留之情！”</p>
楼皇后没有再追究她在宫外过夜的罪责，还留她在偏殿养伤，确实让她心存感激。</p>
殿内，刚刚与楼皇后决议好一切的荣清公主还没走。听到殿外苏流萤的声音，心亏的手直哆嗦，差点打翻了小几上的茶杯。</p>
楼皇后伸手按住她的手背，示意璎珞出面去见苏流萤。</p>
璎珞领命出去，对苏流萤道：“左右我家娘娘看在世子爷的份上也不会为难你。你好好回去吧，司设局那边我已替你打过招呼，这段日子，伤好之前就暂时不用当差。”</p>
关于让苏流萤做荣清公主轿前婢之事，璎珞却是一字未提。</p>
苏流萤再次谢恩后，起身离开了。</p>
看她离去，荣清公主对重新回到殿内的璎珞道：“你怎么没告诉她轿前婢的事？”</p>
此事，荣清实在没有脸面自己对苏流萤开口，所以希望由璎珞告诉她。</p>
不等璎珞回答，楼皇后轻笑道：“我的傻女儿，你此时告诉她，若是让驸马知道，又来找你闹，你要怎么办？”</p>
听楼皇后一说，荣清顿时明白过来，抿着嘴唇讪笑道：“母后说得对。此事，确实不宜过早让驸马和流萤知道，且先瞒下来……”</p>
“不光驸马，你楼表哥面前更是不能说漏半句。”</p>
想起楼樾之前放言要陪苏流萤一起去死的话，楼皇后不由对荣清郑重的吩咐道。</p>
说完，转身对璎珞青杏道：“公主出嫁之前，此事只能我们四人知道，你们都守紧自己的嘴巴才对。”</p>
见着皇后严肃的神情，璎珞与青杏连忙记下。</p>
苏流萤一晚没归，回来时头上还受了伤。幸好有皇后宫里的人帮她提前打过招呼，所以，司设局的人都以为她昨晚是有事留在永坤宫了，并不对她起疑，反而见她如今能在皇后宫里走动，一个个讨好的上前对她嘘寒问暖。</p>
回到屋内，穗儿在外面当差还没回来，苏流萤想起与兰嬷嬷的约定，怕她担心自己，连忙拿好棉鞋，再在头上包了头巾，遮住头上的纱布，起身去了华清池的阁房。</p>
她去时，兰嬷嬷正在坐阁房里烤火。见她来了，兰嬷嬷吊起的心放下，起身定定的看着她，道：“昨晚去哪了？”</p>
苏流萤之前就将自己与宁嫔之前的事告诉给了兰嬷嬷，所以也不做隐瞒，将宁嫔出事前让她出宫去见绿沫的事同她说了。</p>
闻言，兰嬷嬷的脸色暗下，面色不郁道：“不是让你不要再参与到她们的事当中去，怎么转背你就忘记了？”</p>
想起昨晚冷宫里发生的事，兰嬷嬷暗自为她捏了把汗，不等她开口，已是沉声吩咐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插手到她们的事当中去，安心等待两日，等嬷嬷帮你去皇后面前求情。”</p>
想起死去的陈庶人和痛失母妃的铃岚公主，再想到被残忍剪去舌根的绿沫，还有困在深宫的宁嫔，以及为了帮她，不觉间也踏入此局中的楼樾，苏流萤知道自己想再抽身实在太难——除非找出真凶。</p>
但表面上，她为了不让兰嬷嬷担心，默默点头应下。</p>
拿出做好的棉鞋送到兰嬷嬷面前，她笑道：“嬷嬷试试，看可还合脚！”</p>
蓝底的鞋面上绣着西漠之花——天铃花。从小在汴州长大的她，这是她最熟悉的花，也是阿娘教她女红时教给她的第一个花样子。</p>
看着鞋面上栩栩如生的天铃花，兰嬷嬷眸光里有亮光一闪而过。</p>
下一刻，嬷嬷接过她手中的鞋子，轻轻抚着鞋面上的花样子笑道：“这天铃花绣得很不错，好看得紧！”</p>
闻言，苏流萤微微的些诧异，不由出声问道：“嬷嬷识得这是天铃花么？”</p>
天铃花只有西漠有，中原很少有人识得这种花的，没想到兰嬷嬷竟是一眼就认出来了。</p>
被她一问，兰嬷嬷微微一怔，眸光里飞快的闪过一丝慌乱，下一瞬已是淡然笑道：“每年各地各藩都会上贡各色东西入宫，嬷嬷在宫里这么多年，虽然没亲眼见过这西漠之花，却是在上贡的绣品中见过的，没什么大惊小怪的！”</p>
兰嬷嬷说得很在理，所以苏流萤也不再感觉奇怪，蹲下身子亲自将鞋子给兰嬷嬷穿上，看着大小刚好一脚，忍不住欢喜道：“大小却是刚刚好，这下我就放心了。”</p>
她低头帮嬷嬷穿鞋时，兰嬷嬷看着她头上包着的头巾，脸上露出一丝怜惜的神情，叹息道：“看来今早你被楼老夫人打的消息是真的了……以后，你还是离楼家人远些吧！”</p>
闻言，苏流萤全身一滞——</p>
她故意带着头巾遮住头上伤口上的纱布，就是不想让兰嬷嬷知道早上的事后替自己担心。可是没想到，永坤宫的事瞒住了其他人，却瞒不过兰嬷嬷的眼睛。</p>
既然永坤宫的事嬷嬷都知道了，想必她为何被打的原因嬷嬷也是知道的。</p>
一想到嬷嬷可能也会同楼老夫人一样，误会自己是勾引了楼樾才不回宫，顿时脸上涨得通红，嗫嚅道：“嬷嬷，我与世子爷之间什么事都没有……”</p>
见她促急难堪的样子，兰嬷嬷心里无奈的暗叹造化弄人，面上却笑道：“嬷嬷相信你。”</p>
说罢，兰嬷嬷低头打量着脚上的鞋子，也满意的笑了，道：“没想到你的女红还不错，并不像她……她们其他宫女一样那么差。”</p>
明显感觉到兰嬷嬷方才话说到一半又临时改了嘴，苏流萤不由迟疑的抬头去看她。</p>
察觉到她眼神里的探究，兰嬷嬷缓缓叹息一声道：“昨晚等了你一宿，再加上冷宫发生的事，嬷嬷可是一晚没睡好的。这不，头脑浑噩，说话都不顺实了，终究是老了，熬不得夜了。”</p>
说罢，兰嬷嬷自嘲的摇摇头。</p>
看着兰嬷嬷脸上难掩的疲色，想着因为自己，让嬷嬷担心了这么久，苏流萤心里顿时愧疚难安不已，连忙扶着兰嬷嬷去小床上躺下，轻声道：“如今我安全回来了，嬷嬷就不要再担心我了，好好补一觉吧。”</p>
兰嬷嬷依她所言躺下闭眼歇息。苏流萤帮她掖好被角，又将炭盆往她的床边移拢，再将背风的窗户小心的压开一指缝，让炭火的味道散出去。</p>
忙好一切，她退出阁房，小心的关好阁门离开了。</p>
听到她脚步声走远，闭着眼的兰嬷嬷却遽然睁开了眼睛。</p>
下一刻，她重新坐起身，弯腰拾起整齐放在床边的崭新的棉鞋，拿在手里看了半晌，长长的叹息一声。</p>
起身下地，嬷嬷来到角落里一个带锁的柜子面前，掏出随身带着的钥匙打开柜子，将苏流萤送与她的新棉鞋放到了最里层的暗格里。</p>
而当她打开暗格的那一瞬间，却是露出了里面的一串东西——</p>
一串紫檀柳的佛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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