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就帮姨娘说一声,若大爷不来,姨娘也莫怪我!”</p>
宝珠点点头,秦之涣一定会来的,为了公主,他也不能叫她今日死。</p>
待柳富通家的去了,宝珠撑着身子下了床,坐在桌前,仔细端详镜中那个干枯瘦弱的女人,又撩起头发看了看额角那块不怎么显眼却依旧十分难看的伤疤,久久,惨然一笑,这才拿起梳子慢慢地梳妆。</p>
秦之涣来时,就见叶宝珠穿了一袭海棠红绣折枝花的外裳,梳着一个流云髻,斜着一缕留海,掩饰住额角的疤痕,戴了一对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虽然清瘦,但却有一番楚楚可怜的动人之姿,满腔的愤怒便消了一些。</p>
他原看不上她,但后来祖父下狱,家中被抄,她却带着银子和救赎嫁给了他,拯救了整个秦家,按说他该感恩戴德,但他的心中偏偏却更加厌恶,若非自家落败,他用得着娶一个毁容的、出身卑贱的商户女?</p>
他怀着一腔忧愤努力读书,终于,他考取了状元,要尚公主。</p>
可她却不依不饶起来,公主本已答应让她做平妻,她却依旧闹到御前,结果连平妻之位也保不住,成了如今的姨娘叶氏,还让自己成了京都的笑柄。</p>
自己就不该来看她!</p>
秦之涣转身要走,却听宝珠凄婉地唤了一声:“表哥,你如今连看也不愿意看我了吗?”</p>
想起方才管事说的话,为了公主,秦之涣便又耐下性子,道:“你找我何事?”</p>
叶宝珠看着秦之涣,因再次大婚,他满身喜气,越发显得俊美不凡,双眸便暗了下去,低了头,柔柔弱弱地道:“表哥,今日是你和公主的大喜之日,我……我就是想看看你,亲自向你道一声喜。”</p>
秦之涣双目复杂,宝珠素日里温顺贤良,只这次让位公主时抱怨颇多,还闹到了御前,虽是糊涂荒唐,对自己却是一片真心。</p>
平心而论,表妹虽然容貌有损,但稍一遮盖,也是个美人,做个妾室,正是合适。</p>
秦之涣耐着性子坐了下来,道:“你且好好将养,改日向公主陪个不是,以后要安分守己,不许妄生事端,秦府自有你立足之地。”</p>
叶宝珠木然的听着,以为自己不会疼了,但听到秦之涣冷漠的声音,五脏六腑之中还是生出了一阵钝痛,她低着头,从桌上备好的银壶中倒出两杯米酒,自己举起一杯,对着秦之涣道:“多谢表哥提点,我以后定会安分守己,侍候好公主和表哥,绝不会再叫表哥为难了。这第一杯酒,就敬表哥,请表哥原谅我以前的胡作妄为。”</p>
秦之涣有些惊讶,宝珠之前态度那般强硬,为何现在这么容易就服软了?</p>
他看着宝珠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又斟了一杯道:“这一杯,祝贺表哥新婚之喜,琴瑟和鸣!”</p>
这才端起酒杯,有些自得又有些欣慰地道:“多谢表妹,只要你恭顺,以后……啊!”</p>
腹中猛然传来的灼痛感让秦之涣惊呼出声,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宝珠,只见她嘴角露出了一丝畅快的笑意,顿时怒道:“你,你竟敢害我!来人,来人!”</p>
“没用了。”宝珠笑了笑,第一杯酒是她先喝,毒发的更快,不过看着秦之涣白皙如玉的脸上现出惊恐交加的神情,顿觉快意无比。</p>
“贱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陡然面临了死亡,让近来颇感顺遂的秦之涣风仪尽失,那张俊美的让京中少妇为之失神的脸上,因痛苦扭曲成了冷厉的狰狞。</p>
看吧,这样一头豺狼,自己当年是怎样的瞎眼才会看上了他啊!</p>
宝珠苦笑一声。</p>
他的父亲蒙冤致死,他的家族被官府查抄,连与秦府来往过密的承恩公府都没有动静,自己却冒着株连的危险使人送衣送食,使得秦家上下免遭厄困。</p>
之后秦家虽被平反,但家底都掉光了,成了京中的破落户。</p>
秦之涣这个曾经的少年英杰,京中大半人家梦想的东床快婿,也遭人白眼无人问津,又是自己哭着闹着要嫁给他,要做那患难见真情的妻子。</p>
然后呢,自己大方地拿出嫁妆为秦家支撑门面,还苦心经营为秦家积攒家底,想着以后自己的孩儿能锦衣玉食。</p>
那时候觉得自己真是无私又伟大。</p>
为了彰显贤良,自己从不无故招惹闭门苦读的秦之涣,他……他也不爱亲近自己,导致进门数年无孕,被婆母冷嘲热讽,时常谩骂。</p>
可是他一朝高中成了状元,自己迎来的不是荣耀加身,却是灾难降临。</p>
难道自己心心念念的,是与另一个女人共夫吗?</p>
难道自己苦苦所求的,是做你秦之涣的良妾吗?</p>
为什么自己那么傻!</p>
什么圣意不可违,只是自己没有福气,遇见愿意同生共死的人罢了。</p>
叶宝珠嘴角溢出一缕鲜红,她望着委顿在地的秦之涣,甜甜地笑了:</p>
“秦之涣,你活不成了。你先不义,莫怪我不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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