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今天，她在颜家已经站稳脚跟，却依然身不由己。</p>
她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心里塞满的却不是喜悦，而是沉甸甸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p>
这张楼梯走了不知道多少次，颜汐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到自己的房间。</p>
她没有开灯，踢了鞋子直接就扑倒在了床上，被子里突然传出来一声怪叫。</p>
颜汐吓了一跳，顿时精神了起来。</p>
她手忙脚乱的开灯，就见颜蓓拉扯开被子，露出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她睡眼惺忪的揉眼睛，模模糊糊说道：“姐，你怎么才回来啊。”</p>
小丫头穿着毛绒连体睡衣，睡得脸红彤彤的，慵懒的样子像是只猫咪。</p>
颜汐看她，心里不由的羡慕她的无忧无虑，这才是真正被宠爱大的姑娘。</p>
颜汐坐在床侧，问道：“自己房间不睡，怎么跑我这儿来了。你房间有老鼠？”</p>
颜蓓身子一倒，窝在她大腿上：“颜家怎么可能有老鼠。我在等你回来啊，等着等着就睡着了。”</p>
颜汐给她理顺凌乱的头发，说道：“等我干嘛？”</p>
颜蓓道：“打你电话，你关机了。”说着，她来了精神，一咕噜爬了起来，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颜汐，“姐，你要嫁给天浩哥了吗？”</p>
颜汐眉头一拧，这事她还没给准话，怎么就传出来了？</p>
她手上一扯，颜蓓疼得赶紧把头发从她手里拯救出来：“姐，你激动也不要拉我头发嘛。我年纪还这么小，秃头还不得被人笑死了。”</p>
颜汐没理她的抗议，握住颜蓓的胳膊，神态又急又凶：“谁告诉你的？”</p>
颜蓓看她脸色都变了，愣愣回答道：“爷爷吃晚饭的时候说的，说跟楚叔叔他们都定下来了。”</p>
颜蓓没心没肺，以为颜汐不好意思，抱着她的手臂道：“原来今天楚叔叔，楚阿姨来家里，是给你提亲来了。恭喜你啊，姐，天浩哥人又帅又温柔，又有本事，你就要嫁给如意郎君了。”</p>
看着颜蓓笑得一脸天真无邪，颜汐有苦说不出，挤了个笑，把小姑娘从床上拉起来：“很晚了，赶紧回你屋里自己睡去。”</p>
“哎呀，姐，你不要害羞嘛。你回来那么晚，是不是跟天浩哥约会去了？”</p>
“砰”的一声，颜汐把门关上，阻绝了颜蓓的八卦，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的脸也阴沉了下来。</p>
老爷子根本就没考虑过她的意愿，他就这么公布出来，是不给她退路了。</p>
颜汐折返回房，眼角余光瞥见窗外一点明亮。</p>
她走过去，透着窗子往外看，发现是从乌云层中露出来的一颗星。</p>
她怔怔的对着那星星看。</p>
她在颜家，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还是不及那一点血脉亲情。</p>
她是把这里当成了家的，把他们当成家人，她希望他们也能够认可她，可她只是活成了一个工具……她活的那么努力，到头来，还是争不过。</p>
颜汐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p>
悬在天际一闪一闪的星，成了墨黑天空唯一的一点明亮。</p>
她想到了楚天浩，眼睛刚亮起一些，霍瑨深的那些话就在耳畔回响起。</p>
就连他，也是虚情假意吗？</p>
颜汐愣愣的看了那颗星许久，把窗帘一拉，回到了床上。</p>
口袋的手机膈着腿，她摸出手机，想到之前颜蓓说打她的电话打不通。其实在她离开颜家之后，手机就被她关了。</p>
她摁了开机键，屏幕的光亮将幽黑的房间照出一点明亮，待手机恢复工作模式，叮叮咚咚响起一串声音。</p>
有几十个未接来电，还有很多微信留言。</p>
她看了几条微信，然后打了个电话出去。</p>
一会儿，电话就被接通，男人低沉带着点急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颜汐？你在哪儿，我找了你一天。”</p>
颜汐抿了下嘴唇，说道：“出来谈谈吧，柏高会所。”</p>
说完，她挂了电话，再度出门。</p>
颜汐刚打开房门，就见沈妆站在她的房门口。</p>
沈妆本想敲门，手刚抬起门就开了。她放下手，瞧着她道：“颜汐，我刚才听到你这边有声音，你怎么才回来。”</p>
她瞧了瞧颜汐：“你这是又要出去？”</p>
颜汐皱眉：“妈，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p>
沈妆直到晚餐的时候才知道老爷子把颜汐的婚事谈定了，等到颜汐回家，还没来得及跟她好好谈话，见她又要出门，拉住她手臂道：“你的婚事刚定下来，这么晚就别出去了，让人家知道对你不好。”</p>
沈妆什么都不知情，只知道颜汐能够嫁入楚家，是天大的好事。她往走廊的另一侧扫了一眼，走廊的尽头，是颜彤的房间。</p>
楚家规矩多，沈妆担心颜彤搞破坏，在楚家那里说点什么，让那边的人知道颜汐半夜还出门，怕惹人家不满退婚。</p>
颜汐沉了口气，一脸淡漠的道：“妈，我现在就是去见楚天浩。”</p>
“啊，你是要去见天浩？”沈妆愣愣的松手，丝毫没想过为什么女儿是这个表情。</p>
颜汐见沈妆松了手，撇头看了一眼手臂被她刚握过的位置，对母亲的表现只觉得无奈。</p>
沈妆这二十年来，跟颜东临的日子过得与世无争的，最近唯一的烦恼就是颜汐的婚事。</p>
自己女儿的婚事，未经过她就被谈定，她不觉得生气，反而担心女儿晚上出门有可能会被退婚。</p>
颜汐不知该说什么，索性什么都不说，抬步往楼下走去。</p>
她把车开得很快，深夜的霓虹灯光落在她的脸上，化作一道道的流光。</p>
车子很快就到了柏高会所，比她更早等在那儿的是楚天浩。</p>
见到颜汐进来，他快步走了过去，一脸担忧的看她：“颜汐……”</p>
深夜的会所正是歌舞喧嚣的时候，颜汐默默看了他一眼，没有往里面进去，而是转身走到会所前面的一座圆形喷水池那边。</p>
她在喷水池的边沿坐下，楚天浩沉默的陪着她。</p>
虽是到了四月，夜间温度还是稍凉。楚天浩脱下西服外套罩在她的肩膀，又细心的替她拉拢衣襟。</p>
颜汐身体发凉，衣服给了她温暖，冰冷的身心才有了一丝丝的回暖。她捏住衣袖，捻了又捻，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p>
她怕问出来，连最后的这点温暖都将不复存在。</p>
可她是颜汐，她的眼里容不下沙子，做不到假装不知道，做不到欺瞒。</p>
“楚天浩，你是为了南县的玉矿，才要跟我结婚吗？”</p>
一阵夜风吹过，将她清冷的声音吹的缥缈，幽幽的尾音勾出她心存的一点希冀。</p>
她希望，他的告白就只是告白，不存在其他。</p>
楚天浩搁在膝盖的手指一根根的蜷曲了起来。他看向颜汐：“我就是不希望，我们的事掺杂了其他，才没有跟你说那件事。”</p>
“可我不知道，我爸妈会去找老爷子商量，直接强迫你答应。颜汐，我很抱歉，让你伤心了。”</p>
“但你要相信我，我没有要欺骗你的意思。”</p>
路灯下，他们的脸映着橙黄暖色，颜汐望着楚天浩诚恳的脸，咬了下唇瓣，她道：“可是，这件事我总会知道，到时候，你又准备怎么对我说呢？”</p>
当感情掺杂了利益，颜汐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p>
被喜欢的人告白，她应该高兴的，可一连串的事情下来，她的心沉到了谷底，快要窒息。</p>
楚天浩皱紧了眉头，他抓着颜汐的手，用力的握了下，似是要证明自己。他道：“我不会告诉你。玉矿是楚家的事，我会自己解决，你只要做好楚太太就好了。”</p>
颜汐做好了楚天浩告诉她，一起共同面对的准备，却没想到他决定自己扛下来。她愣住，沉到谷底的心仿佛又活了过来，咚咚的跳动着。</p>
她怔怔望着楚天浩：“真的？”</p>
“真的。”楚天浩点头，他摸摸她的头发，像是小时候那样，对她温柔的笑。</p>
霓虹灯光在他的黑瞳中变成琉璃光彩，真好看啊……</p>
颜汐有一种遮在心头的阴云一扫而空的明朗感，她终于笑了起来，说道：“好，我愿意相信你。”</p>
“只是，如果有一天，我知道你骗了我，我们就将永无情分可言。”</p>
颜汐没有安全感，哪怕眼前这个她喜欢的人对她信誓旦旦，她也会给他的承诺再上一道枷锁。</p>
望着颜汐明亮又笃定的眼，楚天浩心里莫名一惊，他摸摸她的眼睛，温柔笑道：“不会，不会有那么一天。”</p>
他将她拥入怀里：“颜汐，我很感激，你愿意听我解释。”</p>
颜汐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拥抱，此时，他们是彼此心意相通的。她满足又感动，快乐涌满了她的心。</p>
喷水池的水柱喷向高空，组成无数的水帘，水珠将灯光折射出来，美的不可思议。</p>
颜汐满眼的亮光，此时的她以为，这样的美景将是她永生难忘。</p>
楚、颜两家的婚事很快就公开，订婚在五月，请帖发了出去。</p>
空山新雨，庭院里架着画架，霍瑨深端坐在架子前，东一抹西一笔，画得认真。</p>
人间四月天，男人气质清朗干净，端坐的样子是这四月天里一幅静止的风景。</p>
明媚春光将叶容臻递过去的红色喜帖照的晃眼，霍瑨深接过看了一眼，冷冷一瞥后就随手丢在了一边，握着画笔继续。</p>
叶容臻抱着手臂，瞧着霍瑨深镇定自若的模样，有些幸灾乐祸的道：“锁定的目标被楚天浩撬走了，老霍，你的魅力不够啊。”</p>
霍瑨深一直都是魅力无敌，追他的女人多的像天上星星，却没想到栽在了颜老三身上。</p>
叶容臻大为稀罕，霍瑨深居然也有这么一天。</p>
霍瑨深蘸了下颜料，在画布上涂上最后几笔，然后将画笔一丢。</p>
他画的是个人物画像，已经完成了大半，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人，只是这人没画上眼珠。</p>
“有眼无珠。”他用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再拿起咖啡喝了一口，一副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p>
叶容臻扬了下眉毛，瞧霍瑨深摆足了姿态。</p>
霍瑨深一口咖啡入喉，心中远不如他面上那样泰然自若。</p>
那女人真是蠢死，都说的那么明白，居然还一头扎了进去。他偏头，一眼看到自己画的那幅画，眉头不自觉的拧了下。</p>
叶容臻拎起那张喜帖扇风，说道：“要去吗？”</p>
霍瑨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上次去了一次仪颜堂，颜正俞怕是想让颜彤攀上他。</p>
“去，为什么不去。”霍瑨深面色清淡，叶容臻觉得他在死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霍，做人要拿得起放得下。你又不是真喜欢人家，干嘛这么计较。”</p>
霍瑨深肩膀一斜，抖落叶容臻的手，抬手掸了掸他碰过的地方，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往屋子里走去，把叶容臻晾在了院子里。</p>
叶容臻站到那幅画前，横看竖看，霍瑨深这是多不甘心，能把人画得这么丑。</p>
……</p>
颜汐跟楚天浩结婚，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沈妆。虽然只是个订婚，沈妆忙里忙外，把珠宝、衣服一套套的选，商场电梯的纹路都快被她磨平。</p>
没办法，谁让前段日子，传出颜汐嫁不出去的谣言，沈妆在那些太太圈里几乎抬不起头。现在全世界都知道她要嫁女儿了，而且嫁的还是楚家，能不高调一点么？</p>
颜家的轿车在仪颜堂大楼前停下，沈妆带着司机往颜汐的办公室走，高跟鞋踩得脆响，身后司机满手的购物袋，一路招摇的走了过去。</p>
颜汐正在工作，助理敲门进来：“汐总，颜太太来了。”</p>
颜汐停下手头工作时，沈妆正好进来，指挥着司机把购物袋往沙发上摆。</p>
颜汐摆了摆手，示意助理出去。沈妆打开一只珠宝盒，取了里面的钻石项链就要往颜汐脖子上戴。</p>
“你看看这条项链，配你订婚那天穿的礼服，怎么样？”</p>
颜汐身体往后一躲，有些无奈道：“妈，我的东西够用了，不需要这么多的。”</p>
沈妆不答应，把颜汐拽过来，让她站直了，然后拎着项链戴上，说道：“哪里够，你工作忙，没时间置办这些，但结婚不能随便的。”</p>
颜汐张口想说只是订婚，沈妆瞪了她一眼道：“订婚也不能随便。”她顿了顿，心疼道，“你在这家里一直受委屈，好在老爷子对你还算上心，给你找了这门好亲事。”</p>
沈妆一直以为，老爷子答应楚家的亲事，是器重颜汐。这样一来，她也放心自己不会因为颜汐出嫁，在颜家的地位受到了影响。</p>
她一放心，对颜汐的母爱就蹭蹭多了起来。自己女儿就要嫁人，她舍不得，更舍不得她以后在婆家受委屈。</p>
“老爷子说要给你仪颜堂的股份做嫁妆，妈也不能亏了你。我存着这些钱，本来就是留着给你置办嫁妆的。”</p>
在颜家过日子，沈妆一直有分寸。颜汐是她带过来的女儿，本来没指望颜家能够拨出钱来让颜汐嫁的风光，她给颜汐存了二十年的嫁妆钱，一次全出清了。</p>
“你穿戴好点儿，显得气派，那边的人也会多看重你一点，不会欺负你了……”</p>
沈妆絮絮叨叨，一个个的打开盒子，恨不得全部在颜汐身上试一遍。</p>
办公室的门又敲响，助理推门进来，一脸尴尬的往身后扫了眼：“汐总，霍先生来了。”</p>
霍瑨深之前来仪颜堂，都以为他是颜汐的男朋友，现在颜汐要嫁给楚天浩，这前男友来探视，不尴尬吗？</p>
沈妆正拎着一件裙子往颜汐身上比划，转身看到霍瑨深，愣了一愣，看了眼颜汐。</p>
颜汐也是意外，她以为上次谈过以后，他就放弃了的。在沈妆面前，她不好说什么，只道：“霍先生，你也是来恭喜我的吗？”</p>
霍瑨深轻笑了一声，看了眼沈妆道：“颜太太，我能跟颜小姐说几句吗？”</p>
他虽面带微笑，但一身尊贵气势令人下意识的想去遵从他。</p>
沈妆愣愣点头：“哦……好……”</p>
她放下东西，走了出去，临到门口想到了什么，再想说几句时已经来不及说出口，只能帮着关上了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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