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还是按下心中不满,女儿能想到这一步,已经出乎她的意料,处置不当也是因为经验不足,以后再慢慢栽培吧。
北条氏康伸出两个手指,说道。
“要想用这个消息动摇关东联军,我们需要解决两个问题。
其一,你怎么让关东联军相信这个消息。
我们被困小田原城,忽然对外放出消息,还是三好家大逆弑君这种骇人听闻的消息,谁肯相信?
其二,越后两位主君不起分歧,越后大军的军心就不会动摇,关东联军也就不敢动摇了。
打垮我们的是越后大军,关东武家不过是些狐假虎威的投机者。
她们才不在乎京都发生了什么,她们的眼睛始终盯着那两个可以决定她们命运的越后主君。
只要上杉辉虎与御台所配合无间,关东联军就不会动摇,也不会撤退。”
北条氏康的说法有理有据,让北条氏政无言以对。她惭愧得低下头,鞠躬说道。
“非常对不起,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北条氏康安慰道。
“氏政,能从京都事变中看出我家翻身的机会,已经是一位优秀的家督,你缺少的只是一点成熟的应对策略。
去发布命令吧,全城缟素为足利将军的薨殂而哀悼。
我北条家虽是外臣,但忠君之心不弱于任何武家。三好家大逆弑君,我听闻心若绞痛,悲鸣不已。
北条家要上洛!要和大逆弑君的贼子拼个你死我活!我与三好家势不两立!有她无我!”
北条氏政愣愣看着慷慨激昂的母亲,忽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还可以这样做啊!
把消息放给城外的关东联军,只要越后两位主君不表态,其他人连信都不敢信,只会当做北条家走投无路,魔障一般的谣言。
但北条家如果全城为将军裹素誓师,这表态可不一般。武家栋梁支配天下数百年,以武家社会的重礼仪,北条家的行为属于作大死。
放谣言出城,可以事后不认。但全城哀鸣为君复仇,你事后怎么狡辩?诅咒君上,人人得而诛之。
北条氏康这是在用自家的名誉,为三好大逆弑君这件事作证,提高这条信息的真实性。
其次,北条氏康叫嚣要上洛为足利义辉报仇,但她现在是被困在小田原城内,城外困着她的就是足利义辉的未婚夫。
北条氏康在关东的争霸行径,已经退为次要矛盾。三好家弑君的大逆之举,才是动摇武家天下的主要矛盾。
北条家表态,武家内部矛盾可以先放一放,先干死三好家这个动摇武家秩序的大逆,越后一方要不要接这个茬?
皮球被踢到斯波义银脚下,让他怎么办?
斯波义银是幕府派来关东的,他手持御剑重开关东侍所,一身正气凛然都来自足利义辉的授权。
如今足利义辉惨死京都,义银于私是她的男人,于公是她的臣子,什么事能比为足利义辉复仇更重要?这时候堵着小田原城干嘛?
上杉辉虎更加尴尬,她虽然是关东管领,但名分却是上洛京都找足利义辉求来的。
她此时要是厚着脸皮当做没听到,继续围困小田原城,关东武家会怎么看她?
这种无君无母,自私自利的小人,也配当关东武家的二号人物,关东管领吗?关东武家丢不起这个人!
北条家这位关东霸主之下,关东还有许多小霸。上杉辉虎颜面扫地,里见家,佐竹家,宇都宫家等等这些地方大名以后怎么肯听话?
北条氏康这一手,是把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架上火烤。只要两人之间有一人动摇,关东联军内部就别想消停。
双头政治的麻烦,就在于此。上令出自两门,心思一致倒也罢了,一旦两位主君出现分歧,矛盾越往下越激烈,基层最黑白分明。
北条氏政肃然看向母亲,知道自己的确还有许多不足,需要向母亲学习。
北条氏康让女儿赶紧去办事,自己再次陷入沉思。三好大逆之事只用在为小田原城解围,实在是太浪费了。
她需要琢磨通透,最好能借此撕裂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的联盟。
越后双头政治出现问题,越后大军就顾不上北条家了。攘外必先安内,越后自己就得先血流成河。
北条氏康眯着眼,目中闪烁着危险的流光。
坚固的堡垒往往毁于内部,而越后这座强拼在一起堡垒,又能有多坚固呢?
斯波义银,上杉辉虎,你们之间的羁绊,还能比上下一心的北条家更加紧密,更加坚不可摧吗?
北条氏康轻声笑了起来,绝望的阴霾被一扫而空。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北条家不会就此认输,奇迹一定会出现。
———
小田原城外,一行人埋头回到联军阵中议事。
刚才坐下,义银就屏退左右旗本,只留下上杉辉虎,石田三成,直江兼续三人,继续刚才中断的话题。
雪花化水,阵阵寒意贯穿全身。义银勉强抖擞起精神,问向石田三成。
“京都现在情况如何?”
石田三成摇头道。
“不清楚,北陆道商路因为冬雪封港,得不到最新的消息。
只知道三好三人众弑君大逆之后,三好义继上洛控制了京都。斯波家势力已经全部退出山城国,回缩近幾斯波领固守。
家中诸位大人皆希望您迅速回返近幾,拨乱反正,为幕府主持大局。”
石田三成看了眼身边的直江兼续,知道有个消息瞒不住上杉辉虎。即便自己不说,别人也会提起,干脆先说了出来。
“将军在战死之前,将日本国王之印给了高田雪乃大人,希望转交于您,为她报仇。”
听完石田三成的话,在场之人皆目光闪烁,各有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