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坂玄瑞神情木然地呆坐在马扎上。</p>
他后背的脊骨仿佛被抽掉了，软趴趴地向前倾倒，两只手肘抵着双腿，勉强撑住身体。</p>
就在昨天深夜，在那几位忠臣的奋勇护送下，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让久坂玄瑞安全抵达天龙寺。</p>
对长州军的诸位将领而言，久坂玄瑞的幸存实乃不幸中的万幸。</p>
这仅有的好消息，使他们获得了些许慰藉。</p>
不知是重新燃起求生欲望还是怎么一回事，久坂玄瑞在来到天龙寺后不再叫喊着“让我死吧”，反而变得相当安静……或者说是安静过头了。</p>
换做是在从前，口才了得、擅长演讲的久坂玄瑞定会于第一时间出声鼓舞大家。</p>
可这一回儿，他却不言不语，一句话也没说。</p>
没有开口，没有表情……乍一看去，既像是提线人偶，又像极了自闭症患者。</p>
这反而让长州诸将感到非常不安。</p>
即使没有相关通知，今日天刚拂晓时，诸将也自觉地赶来本阵，试图一起探讨破局之策。</p>
然而，已经过去一段不短的时间了，本阵内外却还是被落针可闻的寂静所包围。</p>
无人出声，无人发言……</p>
这样的结果，只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p>
毕竟，现状之糜烂，已达无计可施的程度……</p>
压倒性的兵力劣势、低谷的士气、降维打击般的装备差距……哪怕是韩白卫霍在世，面对如此巨大的战力差距，也只能举手投降了。</p>
往日里跳得最欢、叫得最大声的那几位激进派人士，现在都垂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呆滞的眼神像极了死人。</p>
事到如今，只要不是彻底魔怔的精神病患者，都已经陆续看清现状。</p>
信心满满地出征，结果才一天的工夫就一败涂地……尤其是伏见战场的惨败，更是给他们带来了难以言表的冲击。</p>
新选组甚至都没派出步、骑兵，仅仅只是动用了火枪、火炮，就将他们打得找不着北。</p>
什么玩意？仗是这么打的吗？！</p>
火炮也就罢了，西洋的火枪竟强悍至斯？！</p>
如此，很难不让这些崇尚唯心力量、满嘴“长州魂”的激进派人士对自身产生强烈的自我怀疑：难道我们一直以来所坚持的尊攘理念是错误的吗？</p>
此时此刻，本阵的角落处，一袭布衣的桂小五郎倚着树干，抱着双臂，既不像是在思考，也不像是在发呆，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久坂玄瑞。</p>
他的身旁，般若流氓般蹲在地上，扫动目光，扫视本阵，咂巴了几下嘴：</p>
“啧啧啧，可怜呐……输得真惨啊，棺材本都快没了。”</p>
桂小五郎沉下脸：</p>
“般若，你闭嘴。”</p>
般若对其斥责充耳不闻，继续往下说道：</p>
“我说啊，桂小五郎，你为什么不杀掉那个久坂玄瑞呢？”</p>
“……你说什么？”</p>
桂小五郎猛地睁大双目，侧过脑袋，朝般若投去凌厉的视线。</p>
般若耸了耸肩。</p>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可不怕你。”</p>
“我只用单手就能将你制服在地，不比把女人按趴在床上困难多少。”</p>
“我虽不喜欢你，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是个人物。”</p>
“能文能武，还很有胆识，是个做大事的料。”</p>
“怪不得八岐大蛇看重你。”</p>
“单论个人本领的话，那个久坂玄瑞确实也不错，可他脑袋已经坏掉了。”</p>
般若抬手戳了戳自己的额头。</p>
“将所有西洋人驱逐出去，使这个国家重新回归闭关锁国的状态……他满脑子都是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焉能不败亡？”</p>
“与其让这家伙不断糟蹋长州的人力、物力，倒不如直接杀人夺权。”</p>
“倘若你一早就这么做，说不定便能避免今日的祸事了。”</p>
“瞧瞧，被那小子这么一折腾，不仅一无所得，而且还害长州国力大减，局势更加岌岌可危。”</p>
般若本以为在他语毕后，会遭受对方的激烈反驳。</p>
因为他知道桂小五郎一直很看重昔日的同门之情。</p>
没承想，他预想中的责骂竟没有到来。</p>
“……”</p>
桂小五郎默不作声，表情复杂。</p>
般若讶异地转过脑袋，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后，咧嘴一笑：</p>
“呵~~看样子，那个总将‘同门’、‘同窗’挂在嘴边的小朋友，终于有所成长了啊。”</p>
桂小五郎无视般若的嘲讽，默默地扬起视线，朝不远处的久坂玄瑞投去耐人寻味的目光。</p>
就在这时，一串慌乱的脚步声遥遥传来，由远及近。</p>
不消片刻，一名满面张皇的传令兵闯入桂小五郎等人的视界。</p>
“久坂大人！敌、敌军开始行动了！”</p>
此人话音落下的瞬间，长空被急促的号角声所划破。</p>
呜——！呜——！呜——！呜——呜——！呜——！</p>
无数鸟雀惊飞而出，如飞蝗般从天龙寺背后的岚山中腾起。</p>
包括久坂玄瑞、桂小五郎在内的诸将条件反射般挺直身子，无比难看的面色像是被黑墨泼染了一遍。</p>
……</p>
……</p>
“哞！哞哞！”</p>
吃了六十多斤上好草料，好生休息一夜后，萝卜重新恢复活力。</p>
青登提槊在手，策牛至阵前，遥望远方的天龙寺。</p>
天龙寺西临岚山，只有这个方向无法布置兵力。</p>
另外三个方向——北、东、南——全都安排了重兵包围。</p>
这是稳赢的仗，近乎白捡的战功摆在眼前，使将士们的斗志大涨。</p>
就连那些藩军也想来掺上一脚，纷纷请战。</p>
当然，青登不可能让这些废物来摘桃子、抢功劳的。</p>
他依然将各支藩军部署在后方，让他们去当气氛组。</p>
伴随着震天的号角声，诸军将士陆续开出军营，整齐列阵。</p>
三叶葵、龙胆叶、会津三叶葵、丸十字……一面面色彩各异、画面不同的大旗在晨风中呼啦啦掣动着。</p>
在曦光的照射下，将士们的甲胄、武器闪闪生辉。</p>
当青登现身于阵前，霎时间，一杆杆长枪、一挺挺火枪、一把把打刀在半空中挥动，欢呼声此起彼伏。</p>
只待青登一声令下，这支由新选组、会津军和萨摩军组成的庞大军团，就会如洪流一般展开排山倒海的冲击，一口气吞噬天龙寺！</p>
正当青登远远观察敌阵的这当儿，其身后忽然响起土方岁三的声音：</p>
“橘，这一战，你大可不必亲冒矢石。”</p>
土方岁三一边说，一边策马至青登身旁。</p>
“我们已是稳操胜券。”</p>
“即使没有你的助阵，我们也能取得彻底的完胜。”</p>
“你又何必亲自上阵呢？”</p>
“我可不乐见你遭遇什么意外。”</p>
就在今日一早，青登向诸将宣布道：今日一战，我要躬先士卒！</p>
对于他的这一决定，几乎所有人都表示不理解——这又不是什么战果难料的苦战，何需劳您亲自出马呢？</p>
土方岁三前脚刚说完，后脚青登就微微一笑：</p>
“岁三，感谢你的好意。”</p>
“我理解你们的良苦用心，可我意已决。”</p>
“出于某些缘故，今日一战，我要全力以赴！”</p>
说罢，青登扭头看向东方。</p>
他的直觉告诉他：桐生老板就潜伏在东面，安静等待着最佳的潜入时机。</p>
土方岁三深深地看了青登一眼，然后无声地叹了口气：</p>
“行吧，你是老大，听你的。”</p>
这时，山南敬助驱马前来。</p>
“橘君！各部队都已就绪！随时可以展开攻击！”</p>
青登闻言，一边点头表示“知道了”，一边收回视线，再度看向远方的天龙寺，眸光明灭间，战意燃烧。</p>
“新选组！”</p>
他猛地一扯缰绳，萝卜扬起前蹄，发出气势十足的叫声。</p>
“突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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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无聊又难写的文戏可算结束了，终于又到豹豹子的舒适区了！</p>
(/50301/50301117/817138809.html)</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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