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瑞老狐狸精明着,自是看出了楚绾和程羡生关系不一般,恐也是为了他,楚绾才决定出手的,否则世家关系、二人有隙又怎可能这般?
楚绾为首,杜瑞、杜嘉暄则站在左右两侧,倒有几分簇拥着的模样,杜思卓在身后看着楚绾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浩浩荡荡一行人,带着喧闹闯进程羡生的清净,程羡生原本低垂的眸此刻聚起几分神来,他对着隐在暗处身影说道,“此事暂缓数日,下去吧。”
他在说什么?
来到程羡生门前,杜瑞亲自开的门,楚绾很是诧异,“杜伯父折煞我了,楚绾不过一个小辈,哪敢劳烦杜伯父您亲自开门?”
杜瑞倒是半分没有架子,不在乎什么长辈晚辈,笑呵着说,“我就暄暄一个宝贝女儿,绾绾侄女可是帮了我们杜家一个大忙。”
杜嘉暄听着也是赶忙点头称谢,气氛丝毫不突兀的融洽。
楚绾颔首微笑,转头只见“斯是陋室,唯尔谦兮。”她直接说,“此时与你无干,你可以走了。”
“老夫爱女心切,一时着急,委屈你了。”杜瑞没有当日派人来时的气势冲冲,程羡生看着他此刻的笑脸,只觉丑陋。
他还是那副表情,被抓时淡定从容,满是不在乎,被抓时也很平静,甚至有种宛若看戏的淡漠有趣,如今他更是……
人们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杜瑞曾以为,不过是个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年轻人,女儿喜欢就可以了,随她吧!
喜怒形于色、藏不住事、冲动而自信,这是他对于底层平民的决断,他以为程羡生也是。可是看着那双眼,他发现他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的眼睛里没有烟云浩淼,没有惊涛骇浪,只有如死水般平静的一湖秋波,看谁都是真诚的。
楚绾看程羡生走后,顷刻间像是被数日来积压的疲惫压弯了腰,眼里失去了光彩,“杜伯父,我也先回去了。”
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如你所愿。
两个人身影风姿各有不同,只是杜嘉暄看着却有着一股莫名的笃定,藕断丝连、宿命玩弄的模糊感,有一根看不清的线在牵着他们。
转身回去的路上,她对着父亲杜瑞说,“爸爸,我不想结婚了。”
杜瑞没想到,原来坚定想要那个人的女儿会在这里放弃。杜瑞没有停住脚步,继续在杜家长廊里慢慢走着,和女儿谈谈心,“暄暄,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在女儿面前的他,一直是慈父、心灵使者的定位,没有世家掌权者的专制独断,也没有所谓的虚以为蛇、笑不入心,他一直是一个好父亲。
杜嘉暄走着,身体的疲惫与心神割裂许久,她享受着这久违的如婴儿般纯真的触摸,“爸爸,我发现爱情于我而言,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了,它不再是我的必需品。”
杜瑞内心很是欣喜,认可了杜嘉暄的想法,“暄暄,那你有想过什么是你最重要的吗?”
她思索了一会,长廊下鱼儿在自由自在的游着,时不时跳跃出水面,看眼天空,它快乐吗?应该快乐吧!
“爸爸,我想要……”她顿住步子吗,转身从未有过的认真与决心,“世间再无病痛,我们都身体康健,安享终老。”
杜瑞问了句,“为什么?是因为‘忘忧’?我们杜家一直不是这样做的吗?你也是。”杜瑞问心般连环追问,他要让女儿看清内心,清楚的知晓自己想要什么,自己该走什么样的路。
世家千年长盛不衰的原因从来不是倚仗其他财、权、兵等外物,最根本的原因,也是造就世家辉煌的是——人,自我认知清晰、目标明确、义无反顾地走在路上的人。
他希望她是。
杜嘉暄皱了皱眉,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究竟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忘忧’吗?不,不是,忘忧只能算是一个引子。
从小听到大的祈祷声、患病的哭声、亲友的悲戚、新生儿的啼哭、重获新生的感谢,她生于杜家,较平常人更早的接触生死,知晓了离别、远行的意义。
她曾收获了许多人的衷心谢意,也看到无法治愈的绝望眼神,生死疼痛面前,从没有老弱青壮之别,也没有贫穷富贵之分,一视同仁的公平。
小鱼跳起又落下,玩得那是不亦乐乎,长廊里的风景在这深秋萧瑟下,更有生机昂然,“爸爸,究竟具体是什么原因我现在也无法说清,但是我知道一点,绝不仅仅只是因为‘忘忧’。”
杜瑞听懂了女儿的话,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爸爸不问你了,只要你想做,就去做吧!爸爸永远无条件支持你。”
他没有明确告知他在“问心”,也没有说出杜嘉暄其实已经踏入了世家子弟的另一个门槛,这条路上她会见到更多的景色,看到更多的天骄绝代,当然这条路也会很难走。
时间会告诉她一切,那将是她人生最宝贵的财富,如此她才能真正成为世家的棋手,与世争锋,战成一座丰碑。
得到父亲的肯定,杜嘉暄很是开心,“爸爸,太谢谢你了。我一定会努力的。”我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被后世敬仰。
最后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这是她不可宣之于口的狂言,独属于少年的豪情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