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凭空虚构,想起什么信口开河的过去,温泅雪当然不记得。
虽然玄桅的情感索取仍旧带来压力,但他人不在眼前,这些纸上的字就只是撒娇和抱怨而已。
带来不了多少压力。
行渊每天都会过来至少一趟,温泅雪醒着的时候就和他一起吃饭,说两句话。
行渊话少,素来沉稳宽宥,并不咄咄逼人。
有时候温泅雪睡着,他就只把温泅雪的侍从叫过来问几句话。
“你们公子最近休息如何?”
“好多了,夜里惊醒的次数越来越少,昨天甚至一夜都没有醒来过。”
温泅雪渐渐感到安全了,这是身体放松警惕和戒备的征兆。
行渊眉宇舒展开一些,点点头“这就好。”
他想起喝下冥河之水的副作用,望着安然沉睡的温泅雪静默了片刻,事已至此,似乎一切都往好的地方发展。
……
温泅雪知道自己在做梦。
从他有意识起,每一晚都会做同样的梦。
梦到自己,背离居所,朝黑暗的荒原而去。
在幽冥之地,黑暗才是永恒的,人类生存所开拓的领域是很小的一部分。
黑暗和死亡归顺鬼神所有。
那些地方有行尸,有野兽,有怪物,有鬼魅,有有毒的植物。
但黑暗里也有会发光的存在。
鬼火,还有萤火虫带来朦胧的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朝那里而去,但心里没有任何抗拒。
每一次醒来,他都行走在中途,似乎从未到过终点。
但,每一次梦好像都接着上一次梦醒来的地方继续走。
直到这一夜,温泅雪走了一会儿听到了河流的声音。
一条黑色的无边无际的大河挡在他面前。
河水漫溢而来。
他沉在水里了。
一开始感到恐惧。
但慢慢却觉得熟悉。
温泅雪对行渊和玄桅撒谎了,他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他醒来的时候,不记得玄桅不记得行渊,不记得月宗任何人,但记得自己沉在河里。
河里或者海里。
里面有很多大型的奇奇怪怪的水生怪物,他感到害怕,但那些怪物没有接近他。
它们的身体散发着淡淡的荧光,让他能看见这个世界。
看到自己游上去,在海一样的中心有一座黑色的礁岩。
有一个人坐在上面。
黑色的衣服,黑色的长发,对方的脸记不清,但给温泅雪的感觉是那样寂静干净。
那些水里的怪物远远躲避开这里,像是害怕。
那个人低着头,像是陷入沉睡,像是死了。
温泅雪慢慢靠近,他并不害怕这个人,他看到就想靠近他。
他握着对方冰冷的手,像第一次上岸的海里的鲛人好奇触碰到岸上的人类。
顺着对方的手臂,指尖触碰到对方沉睡的脸。
冷峻棱角锐利的眉骨,紧抿的线条冰冷禁欲的薄唇。
这个人长得很危险,但不知道为什么,给他的感觉却是截然相反的内敛、沉静。
——真好看。
他抚着那个人的脸。
在他们身体开始接触以后,从温泅雪指尖带去的温度似乎传递到了那个人身上。
那具冰冷的尸体一样的身躯,突然听到微弱的声音,砰,砰,砰。
是脉搏,心跳,血液开始流动的声音。
纤直冷漠的睫毛毫无预兆睁开,那双浅灰色的无机质死寂的眼眸,垂眸静静望着仰望着他的温泅雪。
温泅雪呆在那里,不闪不避,也望着对方。
那个人朝他俯身一寸一寸靠近,冰冷的手指捧着温泅雪的脸,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亲吻。
然后,温泅雪便像是得到允许了,抱住了那个人。
温泅雪“你是我的吗?我把你唤醒了,你就是我的!”
他固执地说。
虽然遗忘一切,但二十年来生存带给他的阴鸷极端的性情,不会那么轻而易举消失。
他太孤独了,也太恐惧了,迫不及待想要抓住什么属于他的,在这无垠的黑暗里,可以拥入怀中,获得片刻安全。
“嗯。”那个人淡淡地说,“我是你的。”
……
因为梦境美好,所以醒来的时候感到绝望。
温泅雪不喜欢这个醒来的世界,虽然这个世界有美味的食物,有光亮,有安全的屋子,有爱护他的亲人。
但他为什么会觉得,那个黑暗冰冷的河水和梦境,才是真实的,反而醒来的世界更像是异常梦境?
他想回到梦里去。
但睡着就觉得不安,好像周围遍布危险的呓语和不怀好意的眼神,窃窃私语,群兽一样盯着他。
但梦里并没有再能回到那片河里,没有再遇到那个人。
好孤独。
和一切比起来,那个人不存在,是更为绝望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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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u。b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