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还是选了那身散兵昨天送来的狐裘,鲜红鲜红,颜色像雪,在雪地里保管叫人一眼就能望见。
输人不输阵,苍木对这身满意极了。
她编了个复杂的盘发,将头发全部塞进帽子里,只在颈肩点缀上一串圆润的珍珠项链,这身行头就算下了列车立马去参加舞会都绰绰有余。
但她一抬头,看散兵微微蹙着眉头,似乎很不满意的模样,有点茫然。
算了,大敌当前,也管他喜不喜欢呢!她喜欢就行。
造型和发型是完美了,但苍木打量一番镜子中的面容,总感觉有些病弱之色,顿时一惊,连忙问一旁的散兵:“我看起来有没有很虚弱”
散兵无语:“连夜赶稿的某人在明知故问”
苍木再度翻出化妆用品,一定要让这场见面从头到尾都要表现出气势。
最终效果不枉她耗费数小时的成果,当列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时,苍木一眼便望见了一高一矮,等待在下车处的两道身影。
矮小的那道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尖尖耳朵和尖尖鼻子显示他并非寻常人类的身份。
高大的那道带着一副银链眼镜,手上繁多的宝石戒指富贵逼人的同时也看得人眼花缭乱。他笑眯眯的神情却生得一副柔和的北陆面容,与此处的至冬相貌形成鲜明对比,看上去更像是稻妻或璃月人。
“这位就是苍木小姐了吧,实在久仰大名。”他竟微微俯身,做了个既是迎接也表示恭敬的礼节,接着便自我介绍:“在下是愚人众第九席,【富人】,身边这位是【公鸡】,听闻您要回归至冬的消息,女皇和我们都不胜欣喜,迎接的宴会已经等候多时了,至冬苦寒,礼节粗鄙,但凡不足之处还望您海涵。”
瞧这话说得,真是既诚恳又暖心,换了任何一个阅历不足的小姑娘在这儿,都会被这过于隆重的迎接吓得有些惶恐。
毕竟这可是愚人众的执行官,还一下子来了两位,说话还这么客气。
殊不知过分的尊重和体贴有时也是一种对敏感之人的压迫,而这种压迫往往更难反抗。
然而这招对苍木可不起效果。
换算成璃月蒙德,也不过是等同于七星和骑士团队长,她和凝光刻晴谈过不止一次生意,骑士团那边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不就是执行官吗她揍过一个,睡过一个,有什么稀奇的。
就算是风神岩神,她同样没少见。
况且她眼下的官方身份里,本来就有【风神神眷】之名,除非久不出世的冰之女皇亲至,苍木才会觉得事情超出预料。
因此,她也只是微微颔首,朝对方伸出手来,脸上挂着礼节性的笑容,语气淡淡:“有劳【富人】阁下费心了。”
她这不咸不淡的模样,却让富人脸上显露出一丝满意。
毕竟是冰之女皇当成继承人般的存在,如果真的畏畏缩缩
,被这阵势吓得心生畏惧固然容易揉捏,却也容易让人怀疑女王的看人眼光。
当然,执行官门并不会因为这一个小小的错误而怀疑女王的决定,但毫无疑问,如果是这样怯懦的继承人,则需要耗费更大心力来教养才能使得她配得上这个国度孤注一掷所作出的决定。
而眼下的苍木对场时不卑不亢、从容淡定,足以证明他经历或见证过不少大场面,而即便远在至冬,她在璃月与蒙德的那些事迹也使得富人相当满意。
这样的人才是配得上女皇所提的继承人之要求。
至于心智坚定的人,又是否会加入他等的阵营这就全然不在富人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毕竟他还没见过哪位能听说过皮耶罗阐述过女王的伟大目标后而毫不动摇。
礼节性的吻手礼之后,苍木被独自迎上马车,她听着马蹄声哒哒踩在路面上的声响,心中很是宁静。
富人本想让散兵和他们坐同一辆马车,多打听一些有关苍木的情报,却被毫无同事友爱精神的第六席的狠狠拒绝了。
“哈无聊。”少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衣食住行的喜好与偏爱,恕我直言,我可没有第九席你这么闲,会有闲心围绕一个小女孩打转,像个变态一样研究她的喜好。”
【富人】不愧是璃月人,深谙“和气发财”的道理,即使被散兵如此当面冷嘲热讽,也依旧好脾气地扶了扶眼镜,道:“可,据我所知,斯卡拉姆齐。这些天以来,闲得围绕着一个小女孩打转,像个变态一样,研究她的衣食住行的喜好和偏爱的人……不是你吗”
散兵的脸色疏忽冷淡了下来,他斩钉截铁的说道:“你在我身旁安插人手!”
富人脾气和蔼地一摊手,状若无辜道:“我以为你应该习惯了,还是说她的到来让你丧失了警觉性”
散兵并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就走,坐上了另一辆马车。
富人所准备的晚宴就在至冬宫内,他借用了此方的一侧偏殿与大厅。
大概是体谅苍木初来乍到,参加晚宴的并未有太多闲杂人等,倒是有另外两位未曾见过的执行官,以及一位老熟人——女士。
女士也只是单方面熟悉,自从来到提瓦特,苍木也还没和她实际面对面打过交道。不过知道她最终的结局后,此时再看见眼前活生生的人,倒是很让人唏嘘。
另外两位陌生执行官都是女性,长得都相貌不凡,让人隐约怀疑冰之女皇是不是按颜值挑选的执行官
粉黑色长发的那位用蕾丝花带般的装饰物束着眼,耳侧生着洁白的耳翼,似乎像是装饰,但她身上隐约泄露的强大的力量,又让人怀疑这对耳翼和她切实同属一体。
总之,算是个危险人物。
短白发的那位面容英气,不过比起刚刚让苍木提起注意力的少女而言,她便显得平平无奇了起来。
等待众人落座轮番介绍时,那位耳翼少女却显得有些注意力涣散,迟迟都未发言,而是盯着桌子上的鲜花发呆。
公鸡笑着打圆场:“第三席总是太过孩子气了,还请您不要见怪。”
苍木也轻轻笑道:“不会。”
她折下那只鲜花,将其递给了注视着它的少女,但更多的话语也没有。
第三席,看来她可能是众人之中席位最高的,不知道在她之上的那两位,是否会让她感到威胁。
这样想着,苍木慢慢饮下一勺奶油蘑菇鲜汤。
旁边的富人已经开始打听起了苍木的来意,而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甚至直截了当,苍木从始至终都坚守一个说法:“潘塔罗涅先生,我只是个来至冬举办巡回签售的作家罢了,在我曾经历的其他国家如何做,在这里便如何实行。哦,或许会顺带宣传宣传我的映影,但
愿它们在这儿也能符合至冬人民的喜好。”
她的口风森严,富人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强求,只好转而顺着可能的突破口:“一定会的,您的作品是如此受欢迎,即使以我这个银行家的庸俗眼光来审视,这也是部会受欢迎的好片子,至冬人民的喜爱会像潮水一般源源不断朝您涌来。”
宴会里的众人闻声纷纷微笑起来,一时间桌上充满了欢快轻松的气氛,苍木也弯起嘴角,似乎全然被取悦了:“不不,富人先生,您的话可不算是。”
“哦”他的眼睛镜片上飞快地闪过微光,略略一思索后认真道:“我的确不具备预言的相关能力。”
“并非如此。”苍木摇摇头解释道:“在这件事上您的话不算数,公鸡先生的话也不能算数,就算女皇陛下亲至,她的话也未必能算数,真正在这件事上能一锤定音的,有决定权的人们是——至冬的人民们。”
“唯有他们的喜爱,才能令人获得成功,不是吗”苍木微笑道:“越是成功的作家,就要越善于书写民众的声音。我还不到远远这种地步,但也要努力掌握他们的喜好,才能获得一口饭吃。”
“在这件事上,占据主动权的,是他们。”
宴会里的欢快气氛无端停滞了几秒,无他,苍木说的这番话实在是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了,尽管她并没有多余的意思,但眼前几位执行官却未必会这样想,他们只会觉得苍木在借此喻彼。
反正只是说说话,苍木自己一点不累,多思多想,累得是他们。
一顿晚宴就在这种心思浮动的气氛中结束了,按理正规的晚宴还有舞会的流程,但即便之前富人的用词再委婉,也改变不了这场欢迎宴敷衍且仓促的流程和体验。
正常的欢迎宴会应该是要等宾客入住下来的当天晚上或者是次天晚上后,等休息完精神充足,又确保留出空余时间后。
才备下请帖,确保彼此都能享受到宴会的乐趣,而不是像这样刚下了列车就被火急火燎地拉过来。
再者,在场众人也没有什么跳舞的心思。
散兵率先打破这层伪善的气氛,戴上斗笠:“舟车劳顿,我要回行宫休息了。”
公鸡面向苍木:“既然如此,苍木小姐,至冬宫的偏殿还有空余——”
“我和【散兵】先生一起就好。”她微笑着,干脆了当地截断了公鸡的话语。
仆人皱了皱眉头,道:“这是否有所不妥。”
苍木只是微笑。
富人双手交握:“来者是客,自然要诸事以苍木小姐的意愿为先,更何况她身为异国人,我们并不能用至冬的礼节来束缚她。”
当你位高权重的时候,自然会有人站在你的立场上为你着想。
晚上苍木睡在床上时,不忘跟散兵念叨这事。
少年揽着她的肩膀,有一茬没一茬的听着,不时应和几声。
房间里的灯全关了,只留床头一盏小小的昏黄灯光,照着周围的方寸区域。
苍木念叨念叨着就困了,边打着哈欠边去伸手拉灯:“睡了睡了,明天还要去这边的至冬分社看一看情况,还有报社的稿件也要交了……”
她大概是困极了,念着念着趴在少年坚实的胸膛上就睡了过去。
但第二天的苍木却未能如期按她所念叨的那边,前往报社进行工作。
夜半时分,她便不知怎么起了高烧,浑身烧得滚烫,察觉到温度异常的人偶及时醒来找来了医生。
医生也知道这莫名出现在执行官行宫的少女,身份非尊即贵,不敢有所拖延,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治疗,甚至恨不得以命相抵。
但苍木的高烧还是时断时续,烧得她意识模糊,攥着散兵的手,不让他离开,偶尔虚弱地喃喃他的名字。
他大概明了,在这个陌生国度,苍木唯一所能稍稍信任的只剩自己,于是便越发怜爱病床上的少女。
衣不解带地陪伴在病床旁,亲手照顾,给她喂水,擦洗身体。
只可惜这种怜爱的情绪并不能帮助苍木好转病情。
就在她又持续了两天高烧后,一位苍木和散兵都不愿意见到的人,终于步入了这座行宫。
薄荷发色的男子闲庭信步,所到之处鸦雀无声。
散兵一见到他便紧紧皱起了眉,不情不愿道:“多托雷,你怎么来的”
“请注意你和我说话的态度,斯卡拉姆齐。”名为“多托雷”的男子说话声调优雅从容,似乎做什么都游刃有余,胜券在握。猛一听起来倒是和散兵极为相像。
倒不如说这正是散兵一直以来所模仿的腔调。
男子背着手,缓缓踱步打量着病床上因高烧而面色过分红润的少女:“我所前来,不过是女皇的命令罢了,何须对我如此敌视。”
散兵撇撇嘴:“你最好是。她现在可是女皇亲定的继承人,别动你的那些歪心思和小手段。”
“放心,放心。”他轻轻掀开一角裹得严实的被褥,握住少女纤细的脚踝,另一只手上不知何时寒光一闪,露出银光闪闪的针管:“只是一些,必要的身体检查罢了。”
被烧得昏沉的苍木,隐约感觉脚腕一凉,想要挣扎却被握住,动弹不得。
她迷迷糊糊地朝那端一望,下一秒,这个熟悉的音色传入耳朵,当即被吓得神志清醒,毫不犹豫地一踹——
草,被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