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头皮发麻,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万叶。
白发少年单薄的身形此时使她安心,对方握住她的手,沉声道“你自行决定去留,无需有负担,在下必定护你周全。”
苍木心中大定,她扭头看向朝此处赶来的同伴,直截了当布置事项“烟绯,麻烦你给白术大夫写信,让奎丝多加紧送去不卜庐,请他派人来帮忙。”
“胡桃,这边的葬礼抽不开身,你专心顾及眼前,处理好魔神残念才是最要紧的。”
“重云,你有武艺在身,你拿着附近的地图,让这里的乡亲们给你指路,去把稳婆请来。”
“至于我,眼下情况危急,我没办法袖手旁观,万叶和我一道前去,其他事物就麻烦大家了。”
烟绯接过沉甸甸的奎丝多,简明扼要,眼神坚定“你放心去吧!我们来想办法。”
苍木知道现在不是道谢的时刻,只来得及深深望她一眼,随即小跑着跟随男子的步伐。
孕妇所处位置在另一座山的山腰,看着不远,实际赶路极为漫长,索性苍木并非凡人,在平地升起风场,带领家属展开风之翼,一路靠着风圈加速,仅仅用了半刻钟便赶完了漫长的山路。
简陋的砖房半掩着门窗,有女性哀嚎的痛苦声音从其中传来,苍木落地时手都在颤抖。
万叶拍着她的背,像哄一只小猫一样安慰她“没事,我会在外面等你,一直等着,进你所能就好。”
苍木点点头,惨白着一张脸,视死如归地走了进去。
屋内情况不是最糟糕的那种,孕妇躺在床上,周围还有个很矮的孩子在看顾着火炉,房间里弥漫一股难以言喻的复合味道,最明显的当属血腥味,除此之外还有一股久不见天日的霉味,混合着床上产妇失禁的排泄物,被火炉一烘,熏得人简直睁不开眼。
苍木忍住呕吐的,小步跑到孕妇身边,告诉她自己的身份来安抚她的情绪。
她就着火炉上的热水洗手消毒,开始检查患者的状态。
妇人不是第一胎,但这次胎位不正,苍木伸进去最先摸到的是肩膀……第一次接生就遇上横位,她抽回手时只觉得四肢的发软哆嗦止都止不住。
孕妇已经挣扎了几个小时,此时连嚎叫都像是从嗓子里掉出来的,她撑着一口气,哀求地看着苍木,哑着嗓子喊她“小大夫……小大夫……”
“没事的没事的。”苍木把快要吓出来的眼泪生生憋回去,摆出一副镇定模样,她又洗了洗手,掏出参片递到孕妇嘴边让她含着,实则借这个机会,悄悄用能量点为她恢复了些身体。
“万叶!万叶!”她走到门边喊少年的名字,立即传来应答“怎么了?”
“多烧点水,热水不能断。”说完,她便听到一阵起身的窸窣声,大概是去执行要求了。
苍木用干净毛巾给她擦擦汗,嘱咐道“你不要喊了,先保存点体力。”
孕妇含着参片拼命点头。
旁边看着火炉的小孩似乎被吓到了,苍木便让她出去等着。
苍木往火炉里又添了些干柴和蜂窝煤,烧得人在屋里都流汗,才谨慎把窗户开得更大些,让新鲜空气涌进来,屋内顿时显得清新些了。
趁着孕妇还在休息,苍木从仓库里取出新的被褥,给她换上,又调整了一番胎位,指点她如何用力和调整呼吸。
中间的空隙,苍木还见缝插针地煮了碗红糖鸡蛋,给病人喂下去。
对于这个妇人而言,自从这个小姑娘走进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好像如同梦境一般。她长得那么小,要不是现在情况危急,放在平日里,妇人是万万不敢相信如此年幼的大夫。
她说话做事井井有条,把这个阴暗的房间不一会儿就变个氛围,空气不难闻了,人也不冷了,身下被汗水浸湿后刺痛的被褥重新变得柔软又干爽,孕妇心中一酸,哽咽地道了句谢谢,与她上一次生产不同,那时虽然稳婆都在,却并没有人过来问她自己身体如何,也没人告诉她,生孩子时会如此丧失为人的尊严——躺在湿漉漉的被褥与排泄物中,像个发狂的野兽一样哀嚎。
孕妇看着她漂亮的面容,理智早已被疼痛干扰得不轻,竟把心中的话脱口而出“您是……哪位仙家?”
漂亮的小大夫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把盛着红糖鸡蛋的勺子递到她唇边,示意她吃东西。
很甜,比她以往吃过的都要甜。
但吃完,身体里仿佛立刻有了力量,小大夫仔细地帮她擦擦嘴,教她如何调整气息,数着宫缩的频率来发力。
孕妇十指发白地抓着房梁上垂下的绸缎,咬住口中的布巾,发狠地用力,手臂和额头都上青筋显现,调整过胎位的婴儿仿佛也知晓了母亲的不易,虽然缓慢却顺畅地出来了。
苍木眼疾手快接住婴儿,拍打它的后背,让哭出声来。
“哇——”的一声啼哭响起,床上的产妇肉眼可见地泄了劲儿,苍木抱着孩子给她按揉穴位,等胎盘也被排出来,才能勉强算一切结束。
苍木给孩子用温水洗了澡,擦干后用布匹包裹,看着疲倦的产妇有些不知所措。
“我来吧!”终于赶到的白术还在屋外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极为
体贴地接过善后看护的工作“苍木小姐辛苦了,快去休息休息。”
她真的累极了,刚刚的几个小时中一直独自连轴转,既要安抚产妇,又要装出自己也胜券在握的模样,实际脑子里的弦一直是紧绷着的,现在连白术在说什么都要时间来反应。
苍木出了门,蹲守在门边的男人激动不已“小大夫!我媳妇和孩子咋样啊?真是谢谢您了!我等会儿一准给您包个大红包!”
他急不可耐地进屋了,苍木却失魂落魄地盯着自己还带着血迹的双手发呆。
院子里正劈柴的万叶丢下斧子,担忧地凑过来“苍木?”
听到这声呼喊,苍木才慢吞吞地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人,用力思考他是谁。
直到想起他身份的那一刻,强忍的恐惧后知后觉地爆发出来,苍木咬着嘴唇看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沿着两腮滚落。
要是没救回来怎么办!要是不会救怎么办!要是她害死了人怎么办!
少年轻轻捧住她的脸,裹着绷带的拇指擦过她眼睑,犹如一个温情的吻。
“做得很好!”万叶拍拍她的脑袋,红玉般的眼睛里带着笑意“我很为你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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