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李纯臣再次向赵俊臣哀求道:“赵阁臣,下官也知道自己在官场之中并不讨喜,因为当初殿试之际的那篇文章引发了众怒,而且下官的家族生意也没有加入‘联合船行’……但这一切皆是因为下官的无知无畏,下官的父母族人都是无辜的,还望赵阁臣您就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吧!”
显然,李纯臣并不知道赵俊臣已经提前察觉到了內厂重建的秘密,还以为赵俊臣这一次刻意针对于他,乃是因为他当初在殿试期间所写的那篇《悬剑论》、以及李家生意没有加入“联合船行”的缘故。
听到李纯臣的这般说法,赵俊臣的表情愈发不耐烦,冷哼道:“一派胡言!你家的基业败落,与本阁毫无关系,就凭你的官场地位、以及你家的那点生意,本阁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也配让本阁亲自出手、刻意针对?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在本阁看来,这一切事情皆是因为你父亲财迷心窍、做生意赔了本,这种事情竟然也要赖在本阁头上?你们全家都失心疯了不成?”
说到这里,赵俊臣摆了摆手,又说道:“总而言之,对于你所说的那些事情,本阁全不知情,也毫不关心!本阁今天特意召你相见,也完全是因为别的缘故!否则,就凭你的地位身份,就算是守在本阁府外连续求见一年,本阁也懒得见你!”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一直都在演戏的李纯臣终于是忍不住一愣。
他原本还以为,赵俊臣今天终于愿意见他,乃是因为他已经连续四天时间守在赵府外面求见的缘故,谁曾想赵俊臣与他相见竟是有另有原因?
李纯臣暗暗思索片刻,却依然想不出赵俊臣特意与自己相见的理由,心中好奇之下,一时间也顾不得继续哀求,而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却不知……赵阁臣又是为了何事召见下官?”
赵俊臣转头看了自己身后的许庆彦一眼。
见到赵俊臣的眼神示意之后,沉默许久的许庆彦终于有了表现机会,立刻就摆出一副精明强干的模样,快声说道:“就在四天之前,也就是你首次来到赵府求见赵阁臣之际,我们赵府很快就发现,府外不远处有几人探头探脑、暗中窥探,似乎是在监视赵府的动向……
但因为我家阁臣的身份地位,一举一动皆是受到朝野各方的重点关注,所以我们赵府对于这件事情原本也并不是特别在意。
谁曾想,那几人竟是连续四天出现于赵府之外窥探,而且他们每次的出现时间,皆是与你的出现时间完全重合!
你若是来到赵府之外求见赵阁臣,他们就会一同现身,你若是守候在赵府之外,他们也会一直躲在远处探头探头,你若是离开了赵府之外,他们也会随之离开……
所以,我们也就做出判断,认为那几人并不是想要窥探赵府的情况,他们的目标至始至终都是你,也一直都在跟踪与监视你!”
听到许庆彦的这番解释,李纯臣顿时是心中一惊!
要知道,他乃是內厂秘密重建之后的內厂厂督,也肩负着德庆皇帝所交代的秘密任务,没想到竟是被人暗中监视也毫无察觉,反而还要赵俊臣的亲随提醒他。
这件事情,自然是让李纯臣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与压力。
然而,许庆彦的下一句话,更是让李纯臣忍不住当场面色大变。
只听许庆彦继续说道:“察觉到这般情况之后,为了以防万一,赵阁臣就派人暗中摸了摸那几人的底细,然后就发现……那几人竟是受命于西厂的锦衣卫番子!”
西厂!锦衣卫!
听到这两个关键词,李纯臣顿时是身体一僵、面色苍白。
另一边,许庆彦说完之后,已是退回到赵俊臣的身后。
而赵俊臣则是目光冰冷的注视着李纯臣,缓缓道:“所以,本阁根本不关心你家那些无关紧要的困境,但你每天都要前来赵府之外守候求见,同时就要引来一批厂卫暗中盯着赵府,这般情况让本阁感觉很不舒服!
本阁并不希望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也好奇厂卫暗中监视你的原因,所以本阁才会特意召你相见!”
说完,赵俊臣审视着李纯臣的表情变化,问道:“说吧!你不过是通政司的区区从七品官员,究竟是做了何事?竟是招引了西厂的监视?”
在赵俊臣的询问之下,李纯臣的面色变幻不定,也顾不得继续装扮可怜,表情间满是专注思索之态。
思索片刻后,李纯臣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西厂特意派出探子一直跟踪于他,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西厂已经隐约间察觉到了內厂重建的事情!
与此同时,李纯臣也完全无法想象,內厂自从秘密重建之后,一向是行动隐蔽,西厂究竟是从何处察觉到了內厂重建的痕迹?
见到李纯臣终于不再伪装,而是表现出了真实的精明之色,赵俊臣再次心中冷笑,然后就追问道:“怎么?不愿意说?难道你还真做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
李纯臣终究是抱有侥幸心理,再次摆出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摇头道:“下官、下官真不知道!西厂为何会盯上下官?这、这怎么可能?”
赵俊臣轻轻摇头,道:“你可还记得,西厂乃是本阁当初亲手重建?虽然本阁现在已经不再是西厂厂督,但若是有心打探,西厂的许多消息依然可以打探出来!只是本阁的目前身份不方便与西厂直接联系罢了,所以才会向你询问,但你若是不愿意说真话,那本阁就要直接向西厂询问消息了!”
李纯臣依然是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态度,也担心赵俊臣是在刻意诈他,于是就再次摇头道:“下官真的不知!”
赵俊臣冷哼一声,向赵大力吩咐道:“把府外那几名西厂番子唤进来,就说是本阁的意思,想必他们不敢不听命!”
赵大力立刻就点头离开了,只留下李纯臣依旧是面色变幻不定的留在原地。
很快,赵大力已是领着几名寻常百姓装扮的西厂番子走进了赵府正堂。
因为赵俊臣曾经亲手重建西厂、还曾经担任西厂厂督的缘故,这几名番子见到赵俊臣之后也是毕恭毕敬,只是他们的目光皆是有意无意的留意着李纯臣。
赵俊臣见到领头之人,直接问道:“本阁记得你,你是西厂所属的档头,姓何,对吧?”
那名领头之人也不敢继续伪装,立刻拱手道:“卑职乃是锦衣卫百户何观,目前归于西厂调用,见过赵阁臣!”
“说说吧,你这几天为何一直躲在我的府外监视?是为了监视本阁?还是为了监视这个李纯臣?”
擅自监视内阁辅臣这顶大帽子,何观自然是不敢戴在自己头上,只好是实话实说,立刻答道:“卑职无论如何也不敢暗中监视赵阁臣……卑职乃是奉御马监之命,暗中监视李纯臣此人。”
“为何监视他?他不过是朝廷的底层官员,也值得你们厂卫这般大动干戈?”赵俊臣这个时候似乎完全不懂得“避嫌”二字,再次追问道。
另一边,何观却是犹豫了许久,终究是不敢随意泄露西厂的机密,所以也就迟迟无法开口回答。
赵俊臣缓缓道:“这么说,你是要逼着本阁亲自去找徐盛询问了?你觉得,本阁若是亲自去问徐盛,徐盛究竟是会赞赏你尽责职守?还是会恼恨你坏了他与本阁的关系?”
作为一名六根不全的太监,徐盛一向是喜怒无常,何观自然不敢赌徐盛的反应。
于是,何观咬牙答道:“按照御马监的说法,最近冒出了一个自称是‘大内行厂’的秘密民间结社,而西厂经过调查之后,发现这个组织的首领就是李纯臣,所以才会派出卑职等人暗中监视,想要找到所有成员之后一网打尽!”
“哦?大内行厂?我怎么不知道这个衙门重建了?”
说完,赵俊臣的目光转向李纯臣,等待着李纯臣的反应。
而李纯臣接下来的反应,必然就可以展现他的真实立场与真正秉性。
假若李纯臣乃是纯粹忠于德庆皇帝,这个时候必然是拒不承认內厂的存在,哪怕是独自承担所有罪责,也要竭力保住德庆皇帝秘密重建內厂的未来大计。
反之,若是他忠于德庆皇帝只是为了自身权势,但內厂暗中重建的秘密现在已经被人察觉到了迹象,这件事情一旦是传到德庆皇帝的耳中之后,德庆皇帝就必然是要严重怀疑李纯臣的办事能力,说不定还会抛弃李纯臣、不复重用,而李纯臣为了保住自己的前程,也必然要想尽一切办法向德庆皇帝隐瞒此事!
而就在赵俊臣仔细观察之际,李纯臣表情变幻片刻之后,突然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凌乱衣衫,也恢复了一贯以来从容不迫的神态,又向着赵俊臣再次躬身行礼,声音冷静的说道:“內厂厂督李纯臣,再一次见过赵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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